名门第一儿媳 第870节
“……”
“我也相信秦王殿下,他一定能战胜萧元邃!”
“……”
官岙没有再说什么,只目光灼灼的看了他许久,终于沉声道:“希望你和秦王妃,都不要辜负那块玉牌……”
“……”
官迟英没有说话,但心情却更沉重了几分。
他抬起头来看向前方,却看到那魏玉凑到金车旁,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着什么,一边说一边往他们这边看过来,那毒蛇般的眼神让人非常不舒服。
见他这样,官迟英皱起了眉头——这个奸人,又要进什么谗言?
不一会儿,就看见一队侍卫沿长街往后跑了过来。
官迟英拧着眉,看着几个侍卫统领带着人走到后面,对着长街两边的几条巷道一声令下,那些侍卫们立刻冲进去,找到人家就开始随意砸门踹门,不仅是普通的民居,连酒楼客栈都不放过,那些老百姓全都吓得走了出来,一个个惊恐万状,不知所措。
见此情形,官迟英忍不住上前:“你们这是干什么?”
身后响起了一个尖刻的声音:“官大人,这就与你无关了。”
官迟英等人立刻回头,果然看到魏玉一挥手中的拂尘,慢慢的走过来,官岙也沉着脸道:“刚刚不是已经跟夏王禀明,把百姓叫出来会耽误吉时——”
那魏玉冷笑道:“夏王有令,让这些人都出来——虽然不能让他们误了吉时,但等到夏王登基之后,总要有百姓来参拜。不然,他们还不知道谁是他们的主子呢。”
官迟英拧紧了眉头,官岙也沉沉的出了一口气。
而魏玉一边继续让那几个统领带人去砸门,把那些惊恐不安的老百姓从家里拽出来,一边又冷笑道:“几位大人还是赶紧跟着出去吧,若你们都误了吉时,那可就不好办了。”
话音刚落,前方响起了一声高呼——
“开城门!”
几个守城的士兵立刻走上前去,正要开启城门,突然,一个人从旁边跑了出来,一边大喊着不能开,一边拦在了城门口,跪地连连磕头。
“梁公,梁公不能开城门啊!”
队伍一时间乱了一下,金车上的梁士德也皱紧了眉头,却没有说话,反倒是原本在带着人砸门抓人的魏玉闻声立刻跑了上去,定睛一看,冷冷道:“柳——柳先生,你这是做什么?”
跪在城门前的不是别人,正是梁士德的另一位心腹,姓柳名复言,本是一个教书先生,多年前因为写了一首所谓的反诗被官府捉拿,后流落江湖,为求自保归附了当时已经公然反叛朝廷的梁士德,在他身边做了一个幕僚,多年来为他出谋划策,当初趁楚旸南下江都的机会占领洛阳就是他献策。梁士德占领洛阳之后,柳复言也一直跟在他的身边,直到,梁士德决心登坛祭祀,自立为王。
他提出这件事的时候,柳复言是第一个表示反对的,一来他认为梁士德于社稷无方圆之设,待子民无尺寸之功,此间不足以为王;二来,也是因为洛阳战事未平,外敌环伺,这个时候自立为王不过是享一时之乐而已。
可是,梁士德这个时候已经听不下除了朝贺以外其他的话,甚至命人将柳复言关了起来。
没想到这个时候,他还是跑了出来,前来阻止。
一看到他,梁士德原本的好心情立刻就像是被乌云遮住了太阳一般,整张脸都阴沉了下来。而看到他的脸色,魏玉直接指着周围的侍卫骂道:“还不把这个罪人拖下去!”
另外一队侍卫闻言,立刻上前来拉扯柳复言。
柳复言不过是个文弱书生,自然无法与这些五大三粗的武人对抗,不一会儿就被扯开,可他还是挣扎着不停的对着金车上的人嘶喊:“梁公,不可啊!城内饥馑未平,城外群敌环伺,你这样开城门,是开门揖盗,老天不会佑你的!”
梁士德的脸色铁青,沉沉道:“堵上他的嘴!”
魏玉听到这话哪敢怠慢,立刻下去吩咐,不一会儿那些侍卫便将柳复言拖到城墙一角,拿了些土块石头往他嘴里塞,只塞得他呜呜挣扎说不出话来,又七手八脚的打了一顿,直打得他趴在地上起不来,才丢下他回来。
梁士德这才冷冷道:“再有敢胡言乱语,杀无赦!”
魏玉立刻指着众人:“都听到了没有!”
其中,众人早就已经在柳复言被关,其他一些言官开口阻止却被下狱之后就闭紧了嘴,现在肯站在这个仪仗队里的哪一个是敢“胡言乱语”的,都纷纷点头称是。
只有官岙看着那被几个侍卫打得奄奄一息,趴在地上几乎动弹不得的柳复言,摇头沉沉的叹了口气。
这时,眼看着时辰已到,魏玉再次高喊:“开——城——门!”
随着他尖刻的声音,一阵暗哑的嘶鸣声响彻长街。
众人立刻抬起头来,迎面吹来了一阵风,卷裹着城外清冷的水汽和沙土,吹得众人都微微的眯起了眼睛,与此同时,阳光也透过洞开的大门,在长街上撒下一线光明,然后随着城门的开启,那光明也如同扇面一样越展越开,最终照亮了长街上的每一个人。
上东门,完全开启了!
一声令下,前方的金车开始慢慢的朝着城门外驶去,紧随其后的便是梁士德身边的护卫队,护卫队之后,便是他们这一群文武大臣。
不一会儿,长长的队伍通过了高大的上东门。
洛阳城东一共有三道城门,洛水自东穿城而过,这上东门是最北面,也是唯一位于洛水北岸的东城门。一出城,众人立刻感觉到眼前金灿灿的一片,是阳光有些肆无忌惮的洒在大地上,而这些日子,所有人都几乎没能出城,也有太长的时间没有看到城墙外的世界了。
如今突然走出来,所有人都感到了一阵莫名的畅快。
但,也并不只有畅快。
他们也没有忘记,直到现在,洛阳城还在被包围着。虽然此刻他们没看到周围有什么兵马,城楼上的士兵也没有发出预警,可这么大队人马的行动,宇文呈不可能一点不知晓,一旦他派出的探子发现城中有那么多人出城,只怕会立刻率领兵马过来攻打。
到那个时候,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局面。
只这么一想,众人就有些紧张了起来,但坐在金车上的梁士德反倒更加得意了起来,尤其阳光照在这辆金车上闪闪发光,让他自己好像坐在金山上一样,他自认从不是个贪财擅权的人,可高高在上了这几年,他似乎也有些走不下来,更无法放弃这种位高权重,号令天下的感觉。
而前方,那座高高隆起的土台,就是他迈向权力最高峰的最后一步!
梁士德兴奋得不断喘息,扶着椅子扶手的两手都忍不住用力起来。
就在他的队伍慢慢的通过城门,往城外走去的时候,突然,一个黑影一下子从城楼上落下来,梁士德还没来得及看清,只听“啪”的一声,眼前溅起了一片血花。
他瞪大了双眼,看着落在金车前的人。
竟是那柳复言,他不知什么时候上了城楼,直接从上面跳了下来!
第1166章 父子相残,兄弟阋墙
哪怕梁士德征战多年,见惯了生死,可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大活人在面前摔死,尤其是一个跟随自己多年的故交亲信,这种冲击力还是无以伦比。
他整个人僵在了金车上,许久,无法呼吸心跳。
“你——”
他想要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而趴在地上,整个人已经被血泊湮没的柳复言用最后一点力气抬起头,那双绝望的,被鲜血浸染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他,一张嘴,鲜血顿时喷涌而出,甚至连一个字都不及成形,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这个跟着他南征北战,从最艰难的地方杀出来的老友,就这么死在了他的面前。
鲜血沿着柳复言的尸体慢慢的流淌过来,不一会儿便染红了金车的车轮,那浓烈的血腥气一下子包围住了整个金车,好像血海突然翻起滔天的波浪朝着他涌过来,一瞬间要将整个洛阳城都吞没一般。
惊惶之余,梁士德的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点怒意。
“竟然,”
他抓紧了金车上座椅的扶手,指骨挣得啪啪作响,牙也咬得咯咯作响:“他竟然敢——”
听到他的话,虽然只是很轻很低的声音,可站在金车旁,同样被这一幕吓得目瞪口呆的魏玉立刻明白过来,急忙说道:“晦气!竟然敢在夏王大好日子做这种事!”
他冰冷又尖刻的声音如同一阵冷风迎面吹来,也一下子卷走了梁士德剩余不多的惊惶无措。
心头那一点怒意顿时无限膨胀起来,他恶狠狠的瞪着地上的尸体,往日所有的朝夕相伴和同甘共苦在这一刻都成了怨恨,明明他离这最高权力只有最后一步,可柳复言竟然不肯陪他,不仅不肯陪伴他,甚至还在这最后一步给他添上一抹血色,不是诅咒是什么?
这么一想,他对此人再无同情怜悯,冷冷道:“拖走!”
魏玉急忙下令,周围的那些士兵只能立刻上前,将那双眸尚未闭紧的柳复言的尸体拖走,可怜这具尚散发着余温的尸体只在这条路上,留下了一道刺目的,血红的痕迹。
很快,金车继续前行,碾过了那摊血泊。
车轮滚滚向前,紧跟着是后面的侍卫,官员,他们一个一个的踩过那片血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鲜红的痕迹,只有官迟英在路过的时候,下意识的避开,长叹了口气。
他道:“权力,真的能让人如此……盲目,又疯狂吗?”
他身边的官岙眉心微蹙,在紧张之余听到这话,也低头看了一眼地上那片刺目的鲜红,道:“权力,本就是这世上最蛊惑人心的东西。为了权力,父子相残,兄弟阋墙,自古以来还少吗?”
“父子相残,兄弟阋墙……”
听到这两句话,不知为什么官迟英的心头突然像是压上了一块大石,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而官岙的心思似乎也不在这上面,在他们越来越靠近那座祭坛的时候,他的呼吸也越发紧绷了起来,目光再一次巡梭向四周,荒原上仍然不见任何人的踪影,若宇文晔……甚至是宇文呈真的要来攻打洛阳,不可能一点影子都没有。
看来,他们是不会来了。
可官迟英带回来的那块玉牌不是假的,商如意身陷敌营的事,应该也不是他编造,只怕是虎牢关那边的战事未平,宇文晔来不及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回来,又或者——
是宇文呈有意阻挠?
想到这里,官岙的头皮有些发麻。他的姑母官云暮过世后,官家与宇文家后宅的来往渐渐少了,且宇文呈本就跟他们家的感情不深,反倒因为被那个慧姨教养长大,更亲近宇文愆和他背后的董家。
加上这小子向来眼高手低,又跟宇文晔关系不睦,若真的对上了,那洛阳这边的大事岂不要落空?
若真是这样——
官岙回头看了一眼在初升朝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更被那一片火红的绸缎映衬得格外辉煌的洛阳城楼,照官迟英打探的消息来看,梁士德早就已经决定在今天之后毁了这个地方。
也就是说,今日他事成,而他们,也没有以后了。
官岙的脸色渐渐的沉了下来,即便跟着大队人马往前走着,阳光照得周围的众人都有些睁不开眼,可他的双眸里却没有一丝的光亮,只有一点阳光都照不进的凝重与深邃。
终于,金车行驶到了那祭坛前,整个队伍也停了下来。
他们这些人立刻按照文武两班分列在了祭坛下方的空地上,因为是最早上贺表,也是梁士德最看重的,洛阳城中的名门望族,官岙带着官迟英站在了文臣队伍的最前列,紧跟在他们身后的,是其他几家的官员,这些人在出城之后也都焦急的巡梭着周围,眼看已经快要到吉时了,仍然不见官家所许诺的,宇文晔会率军赶到,连宇文呈的身影都不见。
其中一个忍不住悄悄凑到官岙的身边:“知焉,这是怎么回事?”
“……”
“你们,不会是在耍我们吧?”
听到这话,官迟英也急了,慌忙道:“我没有。我回来之前,的的确确是——”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人打断,另外几个上了贺表,此刻也悔恨不已的官员都纷纷低声说道:“我们可是因为你们家许诺了,才会跟着你们一道上贺表,若非如此,谁会做这样的事?简直是给家族蒙羞!”
“不错,今日若真事不成,全都是你们害的!”
“知焉,你是官家的家主,也是这一次领头的人,总要有个态度吧!”
眼看着他们越来越激愤,甚至有些顾不上遮掩,连周围那些列队站立的侍卫们都渐渐发现了这边的不对,纷纷侧目来看,但因为离得有些远,倒也没有听清他们说什么,只有人大声呵斥了一句:“不要说话!”
众人看着那些侍卫手里雪亮的刀剑,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
可官岙反倒安静得一言不发。
官迟英知道,自己这位兄长一直都是家中的顶梁柱,不仅是因为他继承了官位,也是因为他的心性格外的坚定不屈,所以当初梁士德攻陷洛阳,杀得日月无光,他也毫不畏惧,更不肯屈膝投降。这一次,是因为自己带回了官云暮的玉牌,和秦王妃的承诺,他才勉强相信了自己。
对他而言,投降梁士德,为他上贺表,这是身为文官的奇耻大辱,他才应该是现在最后悔的那个。
怎么反倒一点响动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