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阿影空洞的眼中没有泛起丝毫波澜,甚至有一种“果然如此”的认命。
  他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更别说再次拿起夜哭剑。
  也好,死在他们手里,总好过无声无息地冻死、流血而死在这荒庙里。
  脚步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芒已经开始在破庙的窗棂和门缝间跳跃晃动。
  “在这里!血迹通向里面!”
  外面有人高喊了一声,声音急促。
  紧接着,破庙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猛地一脚踹开!
  “砰!”
  刺眼的火把光芒瞬间涌入,驱散了庙内的黑暗,也刺痛了阿影适应了黑暗的眼睛。
  阿影模糊的视线看到许多人影涌了进来,他们动作迅速,警惕地扫视着庙内的情况。
  最后,那些火把的光芒,那些搜寻的目光,齐刷刷地定格在了角落里,那个蜷缩在血泊中、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消失的身影上。
  一阵死一般的寂静。
  火光在破庙中不安地跃动,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如同摇曳的鬼魅。
  一个高挑挺拔的身影拨开众人,急切地向前走来,带着一身夜风的寒气和无法掩饰的恐慌。
  好像有什么声音,好像有谁在叫他……
  阿影的视线依旧涣散,无法聚焦。
  他似乎听到了那熟悉到刻入骨髓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和…一丝颤抖?
  是梦吧,一定是又一个冰冷的梦魇。
  就像之前那个梦里一样,主人来了,却是手持玄铁扇,眼中盛满嫌恶与杀意。
  是来……结束他的吗?
  其实那样也好。
  至少,能在彻底沉入黑暗之前,再见主人最后一面。
  对啊……要见主人最后一面才行……
  主人…主人……
  主人就是阿影的执念啊。
  阿影从十五岁就开始喜欢主人了。
  在十五岁那一年,当阿影第一次感受到贺邢从那高高在上的、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一点点善心和温柔时,阿影就无可救药地沉沦了。
  毕竟,阿影自小活在阴霾和痛苦之中,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
  那一点点光,对他而言,就是全部的温暖和救赎。
  趋光,就是所有动物的本能。
  所以,阿影心甘情愿地低下头,藏起所有真实的情绪,去做一把锋利的刀剑,去做一个安静的替身。
  因为旭荟得到过主人的青睐和照顾,所以阿影卑微地想着,如果自己也像旭荟,是不是也能分得一点点那样的目光?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阿影应该是成功了。
  前段时间,主人对他的态度确实不同了。
  会给他做新衣,会因为他受伤而动怒,会在他怕苦时准备蜜饯,会在寒冷的夜里抱着他入睡。
  那些短暂的温暖,如同偷来的时光,让阿影欣喜若狂,又让阿影惶恐不安。
  如今,旭荟死了,死在了主人的玄铁扇下。
  那他这个替身呢?这个畸形的、不男不女的、还胆敢背叛逃亡的影卫,结局又会如何?
  呵……果然不愧是双生子吗?连最终的命运,都如此相似。
  只是一个永远活在光下,一个至死都只能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影子。
  阿影涣散的瞳孔无力地对着虚空,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翕动着沾血的嘴唇,发出几乎无法听闻的、破碎的气音。
  他希望主人不要生气了。
  ……杀了他之后,就不要因为他的背叛和不堪而生气了。
  早点忘了他这个失败的影卫、这个不该存在的污点。
  这是阿影最后、也是最卑微的祈愿。
  第18章 救回
  夜色默哀, 贺邢踏入破庙的瞬间,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几乎让他窒息。
  火把的光芒在残破的墙壁上跳跃, 将满地狼藉照得无所遁形。
  他的目光立刻扫过庙内,最终死死钉在角落里那个蜷缩的身影上。
  ——阿影整个人浸在暗红色的血泊里,黑衣被血浸透,紧贴在单薄的身子上。
  他像只被折断翅膀的鸟, 一动不动地蜷在阴影最深处,怀里还死死抱着一柄夜哭剑。
  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生气,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怎么会这样!
  贺邢的呼吸骤然停滞,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从未见过阿影这般模样——这个总是沉默跟在他身后、为他挡下一切危险的影卫, 此刻却好像下一秒就要从这世间消散, 再也抓不住了。
  那个琉璃心明明没有出来作乱,但贺邢此刻的心却痛得几乎无以复加!
  疼!
  当真是无比之疼,感觉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阿影!”
  忍着心中之剧痛, 贺邢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
  看着阿影苍白如纸的脸,看着那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的呼吸,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如同冰水般浇遍贺邢全身。
  他下意识地将阿影往怀里又紧了紧,仿佛这样就能阻止生命的流逝。
  可怀中人冰凉的体温和轻飘飘的重量, 只让那股恐慌愈发尖锐。
  贺邢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不受控制地轻颤, 一种近乎绝望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疯狂滋长。
  “阿影……”
  他低声唤道, 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哀求, “我不准你死,听见没有?”
  当贺邢看清阿影身下那片仍在缓慢扩大的暗红时,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伸手想去碰阿影的脸, 却在触碰到那冰凉的皮肤时猛地缩回手。
  太冷了。
  冷得不像活人。
  如此寒夜。
  如此寒夜啊!
  贺邢的手悬在半空,指尖不受控制地轻颤。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次伸手轻轻抚上阿影的脸颊。触手一片冰凉,唯有唇角残留的血迹还带着些许湿意。
  “醒醒……”
  贺邢的声音低哑得厉害,他小心地将人揽进怀里,感觉到阿影轻得不可思议,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中。
  阿影毫无反应,苍白的嘴唇微微张着,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贺邢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抬头厉声喝道:
  “顾青!快!”
  一直候在门口的顾青急忙提着药箱上前。
  当他看清阿影的状况时,脸色顿时变得无比凝重。
  他迅速搭上阿影的腕脉,指尖传来的微弱脉搏让医者眉头紧锁。
  “失血过多,寒气入体,胎象……”
  顾青的话戛然而止,他看了一眼贺邢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脸色,改口道,“必须立即施救。”
  贺邢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将阿影往怀里又带了带。
  他低头看着怀中人毫无血色的脸,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在心底蔓延开来。
  这个总是安静待在他身边的影卫,这个被他当作所有物的存在,此刻却让他感到了真切的恐惧——恐惧失去,恐惧再也看不到那双总是追随着他的眼睛。
  恐惧。
  像贺邢这种人居然也会觉得恐惧。
  “救他。”贺邢的声音冰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不惜一切代价。”
  顾青不敢怠慢,立即取出银针。
  细长的银针在火把下闪着寒光,刺入阿影的穴位时,那具冰冷的身躯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
  贺邢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阿影的脸。
  他看到阿影的睫毛轻轻颤动,像是挣扎着想要醒来,却又无力地垂落。
  这种微弱的生命力,反而让贺邢的心揪得更紧。
  庙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丹云快步走进来禀报:“阁主,找到旭东的尸体了。”
  贺邢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怀中人身上。
  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丹云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看伤口,是夜哭剑所致。”
  这一次,贺邢终于有了反应。他低头看向阿影哪怕晕了之后也要死死抱在手中的剑,剑上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
  所以,阿影是在重伤的情况下,还拼死替他除掉了这个祸患?
  一股复杂的情绪在贺邢心中翻涌。
  是恼怒,是心疼,还有一种连贺邢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后怕。
  顾青施完针,好歹先止住了血,拿出干净的布料,简单的包扎了一下,又拿出参丸,替阿影续命。
  做完这一切,顾青语气沉重地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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