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子表里不一 第69节
赵雪梨怔怔地,将眸光落在青年清绝漂亮、八风不动的面容上,“表兄,你好厉害,要读什么书才能同表兄一般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呢?”
裴霁云失笑,“姈姈,太过赞誉了。”
赵雪梨是真觉得自己消息太闭塞,太蠢笨愚昧了,她看着裴霁云,歪了脑袋,问:“表兄可以教姈姈读书吗?”
裴霁云笑容不变,“怎么忽然想读书了?”
赵雪梨道:“姈姈也想要变得像表兄一般厉害。”
她这句话并非玩笑。
第二日,雪梨就去了照庭,在裴霁云书房呆了一整天。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历的事情多了,那些以往看了就犯困、从不进脑子里的晦涩书籍,现在也能静下心来细细品读了。
她看得都是些与计谋有关的书,遇见不甚其解的就留着,待到裴霁云回府了再一道儿问。
六月十五这日,大缙朝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则是皇帝流落在民间、由曦贵妃所生的皇子被找了回来,赐名为杨晟,皇家举办了隆重的认祖归宗,祭祀祈福一事,同时福泽天下,为皇子生长之地的朝阳郡百姓免了三年赋税。
第二则是皇帝这一日是六十岁的诞辰,普天同庆,又免了百姓诸多税目,是以许多百姓都自发地给皇帝过起寿来,感念他的恩德。
这一日的前一天,赵雪梨读写了好几个使人明智的晦涩谏文,收获丰盛。
裴霁云晚间没回,赵雪梨正欲早早歇下,破天荒的,松鹤院来了人,道是老夫人请她过去。
赵雪梨怀疑日头打西边升起了,否则避她如蛇蝎的老夫人怎么会请她?
她这一次心中没有任何不安害怕,只是带着几率困惑,跟着婢子去见了老夫人。
让雪梨有几分大跌眼镜的是,老夫人瞧着真是变化了非常多。
她头上银丝好像在短短一个月增了半个脑袋,雪梨一眼望去,甚至看不见几根黑发。
而且。老夫人瘦了非常多,穿着轻薄是夏裳,显得有些瘦骨嶙峋,老态毕显。
赵雪梨难以想像老夫人经历了什么,真的只是被疾病折磨成这幅样子?
她走过去请安,老夫人也没再如往常一样晾她许久,而是立时就喊了起,甚至还主动问:“姈姈,近来过得如何?”
赵雪梨挑一些可以说的,尽数答了。
老夫人半点不为难她,笑了笑,用一种显而易见的温和语气道:“若是有何处不满意,都可与管事说。”
赵雪梨本来没怎么怕她了,可老夫人这幅反常的样子弄得她有些无所适从和狐疑。
总觉得下一刻老夫人就要暗暗算计自己了。
但是老夫人没有,只是与她絮起了家常。
就在雪梨以为自己想岔了之际,老夫人略显疲惫地闭了闭眼,道:“明日皇帝大寿,你随老身一同入宫。”
赵雪梨轻轻皱起眉头。
皇帝大寿一事她早就问过表兄,表兄让她不必参加,好生在府里歇息就好。
老夫人为什么会想着要带自己进宫?
第65章 宫宴
赵雪梨并不想多生事端。
可她忽然想到此次宴席是一次正面接进天潢贵胄的难得机会。
其一,皇帝寿辰表哥定然在场,她不用担心会被宋晏辞算计针对。
其二,也算应了魏阳郡主的意。
赵雪梨念及此,便没有推拒,而是应承了下来。
表兄只说她可不必参加,但是没说不让参加,到时候若是在宫里惹出了事情,她干脆就说是老夫人逼着自己来的好了。
赵雪梨心下百转千回,老夫人却神色复杂了起来。
她近一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裴霁云同赵雪梨越发亲近,可算将王钺从牢狱之中捞了出来。
老夫人也是凭此意识到自己的嫡长孙在这个女人身上动了真格,她心中再气再恼,也只能受着,若是再如之前一般乱来,那王钺再进狱中,就不一定能出来了。
索性这两人没有荒唐到搞出珠胎暗结这回事,老夫人渐渐地,也就眼不见为净了。
此次进宫,她其实并不想带着赵雪梨。
一来生怕出了什么差池,二来她其实已经将赵雪梨当做长孙的妾室看待了,哪有带着妾室在外抛头露面的道理?
只不过是靖安来信,让她将人带着参加宫宴罢了。
幸好赵雪梨尚未恃宠而骄,没将自己不放在眼里。
老夫人便觉带她出去一回见见世面也无妨,当即令王嬷嬷领着雪梨去库房选了身得体衣裳。
六月十五,皇帝先是领着朝臣在太庙祭天祭祖,再让宋晏辞认祖归宗,上了玉牒,临到酉时,才是宫宴。
赵雪梨再次同老夫人和裴君如一同出府。
她甚至还见到了许久没露面的裴谏之,对方气质越发沉郁,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森寒得像一条随时会发起攻击的毒蛇。
赵雪梨心里有些发紧,只当做没看见他,面色如常陪着裴君如说话。
倒是裴君如坐在马车中见了走过来的裴谏之,不免兴奋,“二哥哥,你近来怎么比大哥哥还忙?我都许久没瞧见你了,明儿个带我去猎场赛马如何?”
裴谏之穿了身墨蓝色立领斜襟的衣裳,墨发束成马尾,腰间坠着玉佩,难得正正规规的,少了纨绔气,多了世家大族的清贵,可他脸色实在太冷了,比寒铁更胜几分。
裴君如嘟囔一句,见他不搭理自己,也没多做纠缠,将脑袋缩回车内,直接噤声了。
只消停没一会儿,又找雪梨说起话来,“姈姐姐,族学上得我快烦死了,那个长胡子夫子.......”
赵雪梨耐心听着,时不时劝慰一两句。
约莫一个时辰后,马车抵达了宫门。
承天门处停了诸多华贵车撵,车里的贵人们都纷纷下来,持着身份文牒进宫,有些身份地位低些的,还得经过一番盘查才可入内。
赵雪梨本想去搀扶老夫人,可老夫人并不需要,她自有王嬷嬷服侍。
裴君如倒是黏着她,小手一直牵着她不放,一遇见大场面,倒是没再顽皮,而是规规矩矩的,只不过眼珠子还是控制不住地来回看,像在找什么能打趣儿的人或是物件。
大缙朝中风气稍稍开放一些,宴席有时男女并未完全分开,只是分席而坐。恰如此次,皇帝认回了曦贵妃之子,龙颜大悦,在令皇后筹备宴席时就特意叮嘱了男女分席即可。
如今太子和二皇子,以及其余皇子都各有妻妾,有些甚至还已经诞下了孩儿,而宋晏辞被认回去时尚未成亲,后院里连个暖床的婢子也没有,皇帝此次未必没有借着宫宴给他挑些妃子的念头。
如此一来,参加这场宫宴时的穿着可就有几分讲究了。
若是想要被挑中去做皇妃的,便打扮得出挑一些,而若是家中无此意的,就尽量衣着朴素些。
赵雪梨就穿了一身素净的青色,款式也是中规中矩,既不出挑,却也令人挑不出错来。
她牵着裴君如走在老夫人和裴谏之后面,尽量目不斜视,循规蹈矩,连脚步都落得轻轻的。
宫内的墙垣又高又宏伟,没有人发出太大的声音,安静地只能听见偶尔穿过的风吟。
沿着长长的宫道走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入了内里,自有宫女领着众人落座,淮北侯府自然是上座,雪梨同裴君如均坐在老夫人下首,裴谏之则一言不发坐在了对面男席。
现下酉时还未到,皇家诸位和一干肱骨之臣尚未到,雪梨只能干坐着。
她的前面放了些点心酒酿,裴君如拿了块小口小口吃着。
没有人会指望在宫宴上满足口腹之欲,为了不在殿前失仪,大家早在家中用过了膳食,现下都是带着七分饱的肚子来的,裴君如也并非是真的饿了,只是尝个新鲜。
她吃了没两口,便不再敢兴趣地放下了,又将眸光转到裴谏之身上,问道:“姈姐姐,我怎么觉得二哥哥有些不开心呀,这些日子可是发生了什么吗?”
“姈姐姐!二哥哥在瞪你!你是不是惹他生气了?”
赵雪梨闻言看过去,对上裴谏之冷得能冻死人的森寒目光,她默默转回脑袋,“君妹妹,你看我像是敢惹他的人吗?”
裴君如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确实,二哥哥不欺负你都算是好的了。”
她还欲再说什么,门口来了个小黄门,敲了铜锣,拉开嗓子充满威严地扬声道:“皇上驾到,跪!”
“皇后娘娘驾到,跪!”
“瑾贵妃娘娘驾到,跪!”
“......”
殿内众人霎时起身跪了一地
,接连山呼圣上万岁,娘娘千岁。
赵雪梨还是头一次行这般庄重的礼呢,她的声音不大不小,眼珠子丝毫不敢乱转。
耳中听着太监叫了“太子”后,又说“晟皇子”,而后才是二皇子,三皇子等。
雪梨连忙将身子伏得更低,尽力缩小存在感。
在好一阵冗长的行礼跪拜之后,皇帝才叫了起。
他们是从太庙过来的,一些肱骨大臣亦是跟在皇帝之后来了殿中,此番纷纷落座。
赵雪梨坐回凳子上后,依然眼观鼻鼻观心,可她却敏锐地察觉到自己身上或明或暗扫来了好几股不同方向的视线。
她大致都能猜到是谁。
皇帝的声音听起来是笑着的,可依然透着养尊处优、挥斥方遒的天家威仪,他先是说了一些勉励臣子的宴词,最后话锋一转,说得天庇佑,幸获皇子还朝云云。
在皇帝的口中,晟皇子是曦贵妃昔年在宫中所生,只不过其中一个接生稳婆受贼人指使,言曦妃诞下的是个死胎,随后寻人将孩子发卖出去,兜兜转转竟幸运地被朝阳郡宋家收养,前不久意外与皇帝相认。
这番话容不得人细想,稍稍一想便能察觉不少漏洞。
但没有人去较这个真,也不敢有不该有的好奇心,毕竟此乃皇室密幸,皇帝随意说个缘由,大家迎合恭贺即可。
皇帝说完,大臣们纷纷有眼力见的说起祝贺词,又对着宋晏辞好一通夸耀,直说有曦贵妃遗风。
宋晏辞半点不怯场,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礼仪周到地应对一众人。
皇帝听见曦贵妃的名字,浑浊眸光中有几分恍惚,好似有那么一瞬间真在宋晏辞身上看见了昔日爱人影子,心中不禁升起更多怜爱之情。
二皇子和太子默默看着这一幕,虽然两人都笑容不变,可心中如何想的也只有自己才知道了。
赵雪梨感觉自己浑身都僵硬了,在将将开始给皇帝进献礼品的环节。
这桩寿宴算是一切从简,至少雪梨没有参与到什么复杂的庆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