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子表里不一 第70节
她依然不能乱动,连抬头都不敢。
没过多久,就听见了裴霁云的声音。
他的声音很清润,不徐不疾,混在一众而立,不惑,知天命年岁的官员中,像一堆沉铁之中敲出一段冷翡之音,格外引人侧目。
皇帝对他似乎格外喜爱,连声笑着赞扬了好几句。
赵雪梨浑身又麻木又僵硬之时,这礼总算送得差不多了。
皇帝金口一开,道是宴席已开,众爱卿随意。
婢子们开始训练有素地上菜。
殿中没有谁是能真正随意起来的,个个嘴上不说,可却都是谨慎极了。
赵雪梨终于可以借着在殿中穿行的婢子去看上座的数人。
第一眼就是看向目标五皇子、
她挑中五皇子的原因很简单,其一这人与自己年岁相当,其二他尚未婚配。
现在一看,见对方虽说并非长得惊艳绝伦,可好歹也是五官端正,俊朗清爽,赵雪梨就更满意了。忍不住开始思索起要怎么和他勾搭上。
只不过她才看了两眼,就再次感受道四股若隐若现的打量。
一道是高处的表兄,一道是对面的裴谏之,还有一道来自裴谏之下下首的李玄梧,这最后一道视线嘛,便是五皇子前面几个位置的晟皇子。
赵雪梨其实感受到宋晏辞已经偷偷对着这边看了好几次。
但她偏偏就是要避开视线,不同他对视上,让他想耀武扬威地对自己展示一个即将报复她的冷笑也难以完成。
雪梨对着裴霁云甜甜笑了下,以示自己乖的不行。
裴谏之见了,面容更沉冷。
宋晏辞是没想到赵雪梨竟然还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现的。
他被这女郎背叛的这些日子以来,也不知道折损了多少人马才从裴靖安的那群隐卫撕咬中保住性命,甚至完全抛弃从前谋算,被迫从暗里转明面上。
自打认回曦贵妃儿子这个身份后,宋晏辞都数不清在短短时日内自己受到了二皇子的多少次针对谋害。
他恨她恨得有些牙痒,做梦都想扣住赵雪梨纤细的脖子折磨,看她那双漂亮的眼睛不断溢出泪珠,让她后悔出卖自己。
只不过二皇子实在咬他咬得厉害,令他没有一丝喘气报复的时机。
宋晏辞顺着赵雪梨的笑脸,看见一脸平静清贵的裴霁云。
亦是在心中冷笑。
待到宴席过了片刻,他主动站起来,行了礼对着皇帝道:“父皇,今日是您大寿的日子,儿臣想求一个恩典。”
皇帝听了,当即就大方摆手,语气宠溺:“吾儿直说便可,父皇无有不应。”
宋晏辞道:“父皇,儿臣不求什么旁的,只是看着几位兄弟与嫂嫂弟妹如此登对,心中有几分羡艳,若是能得父皇赐一王妃,便是儿臣的福分了。”
大殿之上,忽然十分默契地安静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殿中冰块用得多了,还是深宫大院阴气重,赵雪梨手心莫名开始发虚汗。
第66章 唇枪舌战
皇帝六十岁,在盛京一众养尊处优的老夫人老太爷之中尚且不算年岁大,只不过他纵情声色,内里空虚,时常卧病,目前看着好似还可以,却已经是黄土都埋到脖子的人了,要不然朝中党争也不会愈发势如水火。
或许是出于对曦贵妃的喜爱、想念、亏欠,老皇帝待宋晏辞十分宠溺,单单从赐的晟字便可见一斑。
宋晏辞在宫中养病的这些日子来,皇帝可谓是日日探望,还允他旁听御书房议事,甚至主动为他培养扶持臣子。
朝中经验老道的高官暂且看不清局势走向,都聪明地维持着原状,没有要投靠谁,得罪谁的意思,但有部分胆子大的却愿意凭着圣意往宋晏辞身上下注,就会嘱咐家中女儿尚未婚配的穿得出挑好看些。
只不过皇帝有自己的打算。
此时,他听了宋晏辞这话,眸光在殿中一转,意有所指地看了眼京兆尹方向,而后才对宋晏辞道:“此事是父皇疏忽了,我儿一表人才,早过了弱冠之年,是该娶上一位贤妻,如今众卿携家眷在此,盛京中最好的女郎也都在此了,不知晟儿喜欢什么样的?父皇看看可否相配。”
皇帝这话一落,殿中更是静得落针可闻。
太子坐在高处,神色不变,瞧不出什么太大的情绪变化,看起来是一个较为木楞的守成之人。
二皇子和瑾贵妃神色倒是微微僵硬。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帝这是要给宋晏辞靠联姻拉拢一些势力了,这对于二皇子是很不利的,不管他是否愿意,独属于他的圣宠都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向这位刚刚回宫的皇兄。
宋晏辞自然知道皇帝是什么意思。
他顺势开口道:“儿子自然是都听父皇的。”
皇帝当即笑着道:“如此正好,朕瞧着京兆尹家的就不错,淑慎柔嘉,贞静自持,与吾儿倒是相配极了。”
他微微停顿一下,叫了京兆尹,“不知爱卿以为如何?”
京兆尹似乎早被通过了气,现在立刻站出来道,“陛下慧眼,若能嫁给晟皇子,是小女的福分。”
赵雪梨听了,有些怔愣,她先是下意识看了关静姝一眼,见她面色并无异样。
可或许是一种同病相怜的直觉,雪梨觉得她将身子绷得太紧了,有些麻木僵硬之感。
皇子也只问了京兆尹的意思,似乎并未想过还要问问关静姝可愿意。
赵
雪梨又偷偷去看裴霁云,见他亦是神色如常,心中不知为何有些难受。
好像她们女子的婚事都不过是男子们权力争斗时可以随意支配的工具。
只是她尚且来不及伤春悲秋,就听宋晏辞又开口道,“父皇,关小姐自是极好,只不过儿臣想着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不若将侧妃也一同娶了,您觉得如何?”
皇子选妃一下子将正妃侧妃都定下来是常有的事,皇帝虽然觉得有些急了,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当即就要再点两个人。
宋晏辞赶在皇帝说话前开口,他将眸光投向一直八风不动的裴霁云,笑着开口道:“久闻淮北侯府赵小姐琼姿玉质,德昭内则,不知裴大人可愿割爱将令妹嫁与我?”
在番话,宋晏辞曾经在早春时节的明湖对着裴谏之说过,只不过后来被裴霁云打断,他心中有所顾忌,便此作罢。
然而现如今,他以曦妃之子再次站在裴霁云面前,身上有着无边圣宠,纵然暗里处境艰难,可明面上却也敢同裴霁云争锋两句了。
他这番话落下时,反应最大的并非裴霁云,也非赵雪梨,而是一直面无表情,冷漠异常的裴谏之。
少年将军沉了一夜的脸,刹那间比锅底还黑。
裴霁云将眸光缓慢落到宋晏辞身上,云淡风轻道:“得殿下青睐,是舍妹幸事,只是不巧,前些日子舍妹的未婚夫故去,纵然未嫁,可念着已经提亲的缘分,亦在守节之中,便不耽搁殿下了。”
皇帝听了,问:“霁云,你家中除了君如,竟还有一个妹妹?”
裴霁云笑着道:“回陛下,臣这位妹妹并非族中人,只是暂且住在侯府,她爹早逝,娘改嫁,祖父母又不在京中,要论亲事,我这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兄长怕是也无法替她做主的。”
皇帝只想给宋晏辞挑些家世好,有助力的女子,本来尚且有几分兴致的,但一听赵雪梨这么个落魄身份,立刻就歇了心思。
宋晏辞眯了眯眼,出声道:“父皇,实不相瞒,儿臣之前在庙会远远见过赵小姐一面,心中甚喜,不知父皇可愿全了儿臣这番思慕之情?”
皇帝正愁不知道怎么补偿这个自己最爱的女人生的儿子,听了后,觉得并不算什么大事,只不过那女子出身不好,侧妃一位实属不适,做个侍妾倒算可以,当下便要开口,却又听自己最为喜爱的大臣开口道:
“晟殿下怕是认错了人,舍妹生来身子骨弱,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未去过什么庙会,更遑论被殿下瞧见了去。”
裴霁云嗓音温和得像一盏新茶倾入玉壶,清润,和缓,透着股从容不迫,不卑不亢的气势。
宋晏辞道:“不若叫令妹上前来一看,我见见,就知晓是否认错人了。”
裴霁云说:“殿下,此举不妥,舍妹尚且待字闺中,不好这般显露人前,于她名声有碍。”
两人说了数句话,宋晏辞没占到丁点上风,他眉目微微冷凝了起来,心下已经气结。
都不用回头看,就知道赵雪梨这女人是怎样一幅兴高采烈看自己吃瘪的模样。
宋晏辞知晓自己打太极是打不过裴霁云的,当即又将视线投向皇帝,“父皇,您说呢?”
皇帝此时也看出宋晏辞与裴霁云你来我往间争锋相对的意味了。
他不愿意驳了晟儿的面子,道:“霁云莫要太拘束了,此次是宫宴,亦是家宴,朕亦是好奇令妹是何种人物,便着人叫过来见见罢。”
皇帝轻飘飘一句话将这件事下了定论。
裴霁云颔首,“陛下所言甚是。”
赵雪梨的身上一下子就落满了或明或暗的打量窥探目光。
她不知道宋晏辞到底是什么打算,娶了她然后肆意报复吗?
好像确实是一个折磨她的好法子。
雪梨不敢想皇帝要是给自己和宋晏辞赐婚了,那她日后究竟会有多凄惨。
怕是被宋晏辞玩死了也不会怎样。
她被宫女领着走到殿前。
这个位置距离一众天颜更近了,她甚至还看见了朝自己挤眉弄眼的魏阳郡主。
赵雪梨跪下,行了个面圣的大礼。
皇帝不甚在意地道,“抬起头来。”
宴席开始了这般久,赵雪梨终于有了可以抬头的权力,只不过是被动的,被别人观看。
她今日虽然穿得素净,但奈何模样实在生得漂亮,即使在一众不俗的女郎之中,亦是出挑极了。
赵雪梨身上有一股明净的、澄澈的、宛如昆山雪水般的气质。
但偏偏又眼带桃花,就显得清丽撩人极了。
宋晏辞见了这张'魂牵梦萦'的脸,不自觉攥紧拳头。
觉得这个女人可真会装。
他就被骗得不轻。
皇帝见了人,倒是有几分理解宋晏辞说得那句‘心中甚喜’了。
宋晏辞笑了笑,道,“父皇,确实是赵小姐无疑。”
皇帝略有几分迟疑地看了裴霁云一眼,尚未开口说话,只见一直安稳的二皇子站了出来道:“父皇,儿子觉得此事不妥。”
“方才霁云说了,赵小姐尚在为未婚夫守节,此时要她嫁给皇兄,怕是会惹人非议。”
二皇子站出来后,立刻有一批二皇子党纷纷站出来劝谏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