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子表里不一 第68节
这位同她一般年岁,穿着一身搭了碧海蓝披帛的牡丹纹样襦裙,容貌清灵脱俗的女郎刚见了她,就热切道:“这位便是雪梨妹妹罢,快进来,宴会马上就开了。”
赵雪梨被魏阳郡主亲自领着走进去,四周霎时投来不少打量目光,她感到有些受宠若惊。
入了座,将礼品奉上,魏阳郡主见了,果然十分喜欢,主动同雪梨聊了许久。
后来还拉着众人小酌了起来。
赵雪梨没喝过酒,但却之不恭,便也饮了几杯。
见堂中一众人都面色酡红了起来,她迟钝地意识到,自己似乎......酒量还行?
魏阳郡主打量着目光清明,没有半分醉态的赵雪梨,也有些讶异,“雪梨妹妹,你这真是......深藏不露,再来再来!”
赵雪梨觉得这个冰酪宴和自己想像中有些不同,但也推辞不了,只能再次拿上酒杯。
又喝了好几盏后,魏阳郡主也醉倒了,迷离着一双杏眼被婢子扶下去休憩。
赵雪梨有心送一送,巩固一下才见面的友情,但郡主没发话,她若是自己做主了难免显得逾矩,只好作罢。
干坐着没过多久,有一个婢子来唤她,“赵小姐,郡主叫您陪她去屋子里说话。”
赵雪梨跟着去了魏阳郡主的屋子。
她其实并不觉得魏阳郡主能同自己有什么好说的,但这没什么,来之前她已经准备了郡主可能会感兴趣的诸多话头。
可是魏阳郡主的性子就和这个冰酪宴一样,让雪梨始料不及。
她以为郡主会问自己与裴霁云的关系,以为她会说衣裳首饰妆发。
可万万没想到,魏阳郡主会问:“雪梨妹妹,你可认识我晟哥哥?”
赵雪梨不太了解朝中皇子们的名讳,可听见是晟这么个字,下意识想到的太子。
可魏阳郡主又补充了一句:“哦,我晟哥哥从前唤作宋晏辞,我听他提起过你。”
赵雪梨脑袋嗡一声,炸了。
她简直怀疑自己喝醉了,忍不住问:“郡主,您说宋晏辞!?”
魏阳郡主噗嗤一笑,“你怕是还不知晓,我父皇近来认回了曦贵妃所出的儿子,正是朝阳宋家宋晏辞,他是在二哥哥前生的,本应行二,可那时父皇不知此事,现在认回来了,却又不好再动哥哥们的封号,便赐了晟字,你们见到了,得唤晟殿下。”
赵雪梨觉得这比编纂的民间话本还离谱,她有些艰难地问:“他......他怎么会?”
魏阳郡主笑道:“我亦是好奇呢,可惜父皇是不会告诉我们真相的。”
赵雪梨脑袋一片空白,“郡主说,殿下提起过我?”
魏阳郡主道:“是呐,晟哥哥不知遭遇了什么,被父皇寻回来时受了好重的伤,现下还在宫中修养呢,我听他提起过,说与淮北侯府的赵姑娘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雪梨妹妹,能同我说一说晟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同她关系非同一般?
若这位晟殿下真是宋晏辞,那定然恨毒了反复出卖他的赵雪梨。
这实在是太让人匪夷所思了!宋晏
辞怎么可能会是皇子?
表兄怎么没告诉她?
赵雪梨心里一团乱麻,神色惊愕之余又有些恍惚。
魏阳郡主半晌没听见回话,道:“.....雪梨妹妹?”
赵雪梨这才勉强回神。
她回想一遍郡主的话,问她宋晏辞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雪梨近乎立刻就想到了答案:是个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奸佞小人。
可她看着魏阳郡主一派天真的模样,只能说:“宋.....晟殿下是个温润的君子。”
魏阳郡主也道:“我瞧着也是呢。现今朝中最有君子之风的当属霁云哥哥,这第二,我本觉得是太傅家那位,可现在,定然是非晟哥哥莫属了。”
赵雪梨简直想要大为不敬地讪笑两声,说郡主您这看人的眼光实在是......一言难尽。
魏阳郡主道:“待到晟哥哥将病养好了,父皇定然会大赦天下,宫中亦是宴席不断,雪梨妹妹,到时我带你进宫,给晟哥哥一个大大的惊喜,可好?”
赵雪梨本来十分想要攀上些天潢贵胄,可如果那人是宋晏辞?
第64章 姈姈聪敏
虽说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但赵雪梨确信若是自己再敢出现在宋晏辞跟前,绝对是有死无生。
与其被宋晏辞寻了机会阴暗地杀掉,她觉得在侯府当一只金丝雀苟且着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至少性命尚在。
赵雪梨婉拒道:“多谢郡主美意,只不过雪梨出身低贱,恐污了贵人眼,就不给郡主添麻烦了。”
魏阳郡主因为醉酒困乏,语气有几分飘忽,“雪梨妹妹不要妄自菲薄,你是从淮北侯府出来的,京中谁敢低看了你去?”
赵雪梨:“郡主,实不相瞒,民女是小地方来的,言行粗鄙,不懂规矩,万一不经意得罪了宫中贵人便是罪过了。”
魏阳郡主其实也看出赵雪梨的礼仪不是极好,但是,“雪梨妹妹,有我在,你且放心就是,宫中定然不会有人对你多加挑剔的。”
赵雪梨哑然,只能又绞尽脑汁地道:“郡主,入宫是大事,我还需回府问过老夫人。”
魏阳郡主一怔,这才微微歇下了心思,“好罢。”
她才失落一小会儿,又立马兴致勃□□来,“雪梨妹妹,你生得这般好看,问了老夫人后,往后多多随我进宫赴宴,我将盛京中的青年才俊都介绍给你,虽然统统比不上你家霁云哥哥,可也有些极出挑的,不仅容貌俊美,还家风清正.....”
魏阳郡主天真活泼的声音只兴奋了一会儿,又慢慢困顿低沉了下去。
赵雪梨其实有几分喜爱这般明媚烂漫的性子。
表兄挑了郡主来与自己作伴,是看她出她这些时日有些闷闷不乐了吗?
赵雪梨还以为自己将所有情绪都藏匿得很好呢。
可她现今这样的处境,又哪里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开心起来的?
更遑论此刻又从魏阳郡主口中得知了宋晏辞竟然是皇子这个噩耗。
赵雪梨见郡主沉沉睡去,便起身告了辞。
夜里,裴霁云又跨入蘅芜院,赵雪梨第一时间迎上去问:“表兄,你知不知晓宋晏辞是皇上遗落民间的皇子?魏阳郡主说宋晏辞已经被认回去了,现在正在宫中养伤。”
裴霁云接住她扑过来的身子,听了雪梨问话一点也不急,还有闲心提醒她慢一些。
赵雪梨的焦急并非作假,她被裴霁云牵着坐下软塌,又立刻道:“表兄,他一定会报复我的,我该怎么办呀?”
裴霁云平静道,“姈姈,表兄不是说了,他现在自身难保吗?又哪里有心思来对付你呢?”
赵雪梨茫然,“他都变成皇子了,怎么还会自身难保?”
裴霁云问:“姈姈知道曦贵妃吗?”
赵雪梨摇头。
裴霁云耐心地从曦贵妃开始一点点说起。
赵雪梨听完,有些唏嘘,又有些大不敬地道:“表兄,听你所言,我觉得皇上并不爱曦贵妃这个人,他只是喜爱那幅皮相和性子,不管谁有了这些,他都是喜爱的,否则又怎么会宠幸了诸多与曦贵妃相似之人。”
裴霁云笑了笑,没有做出什么置评,只是道:“姈姈所言极是。”
赵雪梨好奇,“表兄,你们男子都是这般吗?”
裴霁云抬眼看她,点漆黑眸映着跳跃的烛火和雪梨近来有些消瘦的面颊,他轻声叹了口气,认真道:“姈姈,旁人我不知晓,可表兄保证这一生只会有你一人。”
赵雪梨没想到会听见他这样说,心脏突得一跳,又急又冲,像是站在高台一脚踩空了,她面容迟缓地生出绯红,掩下乱跳的心,也道:“表兄,姈姈也只要你。”
她这句话,说得亦是诚恳,可却连自己也不知道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裴霁云笑揉了揉她红透的耳垂,将话头转了回去,“宋晏辞是曦贵妃所出,如今他被皇上认回,姈姈觉得,谁会最心急?”
赵雪梨恍然。
瑾贵妃本就是因为与曦贵妃相似的容貌性子才盛宠不衰,连带着二皇子也有了敢争夺储位的野心,可如今宋晏辞回来了,皇帝会更偏爱谁?
雪梨问:“表兄是说,二皇子会对付宋晏辞吗?”
裴霁云颔首。
这实在是太显而易见的事情了,雪梨又好奇道:“那太子是不是会保宋晏辞?”
裴霁云温声夸道:“姈姈聪敏。”
朝中本来是太子党和二皇子党互相排挤争斗,还剩些保守的中立派,可宋晏辞回来后,二皇子与他天然便有些敌对,曦贵妃的母族极其附属亲眷从前是二皇子党,如今立马分割出去,成了晟皇子党。
如此一来,不仅削弱了二皇子的势力,太子还能坐山观虎斗,时不时再找准时机煽个风点个火,坐收其利就好。
若果雪梨自己是太子,一定不会让宋晏辞死掉,甚至还会暗中帮助扶持。
她又问:“表兄,你什么时候知晓宋晏辞身份的?是不是很早?”
裴霁云倒是未曾隐瞒,直白道:“姈姈帮他来刑部要人时。”
赵雪梨心下微微惊讶,她没想到竟然这般早。那时宋晏辞才来京多久?
她想起了之前的一桩事,趁着裴霁云此刻有问必答,连忙问道:“表兄,可否告诉姈姈宋晏辞利用我救出的那人是谁?”
雪梨咬重了利用二字,以彰显自己的无辜。
裴霁云:“曦贵妃的家臣,手中握着宋晏辞是皇子的重要证物。”
赵雪梨讶异:“表兄竟然全部知晓?那你此前是故意放了他吗?”
裴霁云眉目平静,好似在说一件不甚起眼的小事,“是。此前京中一直有人搅浑水,挑起太子与二皇子的争斗,经此一事我便确定了幕后黑手是宋家,宋则与宋晏辞借着姜依一事想要掩了侯府耳目,实则暗里煽动党争。”
他一顿,给出一个冷淡的评价:“让太子与二皇子鹬蚌相争,自己暗中得利,确有几分狡猾。”
裴霁云吐出的字眼也平静极了,可却让雪梨忽然有些浑身发毛。
在她眼里,宋晏辞已经是狡诈至极,可却仍然被表兄算计得不得不现了身,彻底暴露在二皇子的眼皮子底下,让他做不了坐收渔利的渔翁,反而成了与鹬相争的蚌。
局势转换,只在数月之间。
这一切他甚至在许久之前就谋算好了,雪梨也成了环环相扣中的一枚小棋子。
表兄是以什么样的心境看自己同他撒谎卖乖、各种谋算的呢?
赵雪梨觉得他平静地、深邃地宛如寒潭一般的黑眸真的能将一个人彻底看穿,她绞尽脑汁、千辛万苦想出来的计谋恐怕在他眼中都是过家家一般的简单。
或许是她陷入沉默的时间有些久了,裴霁云轻声唤了她,“姈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