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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无药可救,眼睁睁地看着大徵一点点死去,照山白做不到。
  照山白道:“无药可救,也要救。物极必反,大徵一定能等到转机。常将军,我们一定不能放手。”
  出了昭玄寺,走到城门口的时候,二人撞见几辆马车正在冲撞出城的百姓。一问便知,这些是柳氏的马车。
  马车里装的,全是金银珠宝和玉石首饰。
  城门前,车夫握着缰绳,一脚踹开路边的百姓,大骂道:“你们几个他娘的没长眼啊,柳家的马车也敢挡,死一边去。他娘的让你们让道,没听见吗!滚开!”
  没等照山白上去拦,常桀已经提着刀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拎着马车的后颈,仍老鼠似的把他扔到地上,喝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在老子面前撒这种野?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老子是谁!”
  周围的将士冲常桀道了句“常将军”,车夫才知道他是谁。
  车夫摔得眼冒金星,连忙爬起来,抱着头,战战兢兢道:“将军......将军饶命!小的无意冲撞将军,是老爷叫小的务必赶在天黑之前把马车里的东西运出城,不然,老爷会打死小的。将军啊,小的也只是为了活命啊。求将军放过小的,饶小的一命罢。”
  “滚开!欺软怕硬的走狗!”常桀抬脚把车夫蹬到一边,扶起跪在地上的老人,转头问道,“说,你们家贪生怕死还贪财的狗官是谁,老子倒要看看是谁能养出你这种好狗。”
  车夫哆哆嗦嗦道:“回......回将军的话,府上老爷是......是柳相国.......柳大人。”
  常桀抓着车夫的领子,把人拎起来,贴着脸:“柳夜明是罢?!他是觉得这上京城要守不住了,提前把他的宝贝运出去,早点逃命是罢!好啊,好啊!都滚罢!让他带着你们这些鼠辈,都滚!”
  说完,常桀把人扔到地上,咬牙道:“你可以滚了。”随即,一脚踹翻马车,金银珠宝“哐当哐当”的洒了一地。常桀拔出长刀,竖着刀砍下车轱辘,把长刀竖在地上,大喊一声:“放你们出去,让你们去当走狗,真是便宜你们了!今天我常桀就站在这里,看看谁敢逃命!”
  此话一出,柳府的家丁连忙弃了马车,仓皇逃窜。常桀踩着地上的金元宝,在心里发狠,破口大骂道:“他娘的要军饷没军饷,要粮食没粮食,全让这些吃里爬外,狼心狗肺的贱人私吞了!打仗罢,打罢,打!老子不仅要跟叛军斗个鱼死网破,老子还要带着那些个畜生一起死!”
  照山白带着周围的百姓往后退,等常桀撒完了火,他终于输了一口气,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一层细汗。
  这时,城门外来了一匹马,驮着一位濒死的将士。将士浑身是伤,满身是血,就叫吊着一口气。
  见到常桀,他从怀里掏出一份血书,哑声道:“将军,军报!”
  “军报!”怕常桀没听清,他又念了一声。说完这句话,将士从马上摔下来,登时咽了气。
  常桀展开军报,登时神色骤变,握着血书的手抖到抽搐。他两腿一软,这位身材魁梧,如猛兽一般的将军在众目睽睽之下,如山崩地裂一般绝望的摔在了地上。
  震起一大片碎雪。
  照山白似是料到了什么,走过去,捡起地上的血书,凝眸一看。
  血书上仅仅写了五个大字:
  皇帝驾崩了。
  ***
  王军抵达晋州那一日,是难得的艳阳天。地上的雪在暖阳中已经开始融化,渗出了干干净净的雪水。
  殷玉发了高烧,在马车中一直睡着,留在车里侍奉的人给他喂了点粥,车一走,他一晕,就全吐出来了。
  “朕这是怎么了?”殷玉抱着蚕丝软被,靠在车窗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又问道,“朕为什么浑身难受,朕好难受。”
  他摸到一个黄铜镜,拿到脸前,稀里糊涂地照了照镜子。他理了理额前地头发,看着自己憔悴的面容和紫到发黑的嘴唇,虚弱地问道:“朕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殷玉转头,见张公公跪在马车里,眯眼笑着看他,好像戴着一个鬼脸面具。
  “你......你......在做什么。”殷玉登时吓了一跳,黄铜镜掉在车上,砸碎了瓷碗。
  不知怎么的,殷玉看着张公公,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皇。想起了那个雪夜,想起殷宣威坐在龙椅上,毒发之时,那张满目疮痍的脸,想起匕首刺穿殷宣威胸口时,飞溅而出的血。
  张公公捡起铜镜,放到殷玉的手里,依旧笑着,道:“陛下怎么受惊了?车上只有奴婢一个人啊。陛下看到奴婢,觉得害怕么?奴婢什么也没做,就在这里看着陛下呀。”
  “朕现在才看出来,你是我父皇的人。这些年,你像条狗一样跟在朕身边,真教人觉得恶心。说,你对朕做了什么?”殷玉指着张公公,问道,“你给朕下了毒?种了蛊?!”
  “来......来人!朕要下车,朕要出去!”殷玉抱着嗓子,无论他怎么使劲,都只能发出支离破碎的声音。他的嗓子已经哑了。
  张公公从车上捡起一个茶杯,给殷玉倒了一杯苦的发臭的药汤,端道殷玉面前,细声道:“陛下,您该吃药了。吃了药,嗓子就好了。”
  “下贱奴才!你竟敢趁朕发烧,在朕地药里动手脚,给朕下毒。朕的嗓子......”殷玉抬手打翻药碗,指着殷玉,骂道,“朕要你死。”
  张公公把瓷碗再次捡起来,倒上药,递过去,“陛下,息怒啊。奴婢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往您的药里动手脚啊。陛下,喝罢,喝了就不疼了。”
  “滚!”殷玉抬起脚,横着踹出去,却因为没有力气,只是软绵绵地踹了张公公一脚。他愤怒之极,掐着嗓子,掐到脸憋得通红,就快要吐出来,嘶哑地呐喊着:“来人,他要杀朕!朕要出去!朕要出去!”
  力竭之后,殷玉无力地瘫在马车中,像一只待宰羔羊,绝望的望着窗外。他伸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却只抓住了刺骨的冷风。
  殷玉斜睨着张公公,虚弱地问了一句:“是父皇让你杀我的?”
  张公公乐此不疲地替殷玉调着药,假笑道:“死人可没有这个本事。”
  “放过朕。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殷玉绝望地喘息着。如今,他还能承诺些什么呢,没有人会信了。他已经成了刀刃上的鱼肉,动弹不得。
  “奴婢要送您去见一个人。”张公公给殷玉盖好被子,凑到他的面前,眯眼假笑,“您亲手杀了奴婢的主子,奴婢啊,要您偿命。”
  抵达晋州之后,殷玉昏迷了三日。
  他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了窗外的雪山。他张开嘴,想叫人给他送杯水,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的嗓子完全哑了。
  殷玉坐在床榻上,看着自己流脓发烂的断腿,痛苦地大笑着。没人能听见他的笑声,只觉得他在哭,无声的痛哭,歇斯底里。
  杜卫日夜打仗,难免折福,面上老了不只十岁,已然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将军。他的盔甲上全是窟窿,旧伤添新伤,身上没一块好地方。跟他打了半辈子仗的老枪断了,又叫人打了支新的。
  杜卫单膝跪地,跪在殷玉塌前,朗声道:“陛下,有您在,晋州这一战输不了!”
  雪山脚下是城墙,城墙之外是绵延数里的营帐。
  他的天下,他的军队,他的子民都在这里。想着想着,殷玉急火攻心,捂着胸口,吐了一大口血。
  杜卫大惊失色,滑跪到塌前,扶着殷玉,急切地问道:“陛下!怎么会这样?!您的身子怎么变成这样了!来人,传太医!”
  张公公道:“是奴婢照顾的不周。这一路舟车劳顿,遇上了大雨又逢大雪,陛下发了一路烧,腿也伤着了。”
  杜卫扶殷玉躺下,又问道:“太医看过了吗?”
  “回杜大人的话,太医日日盯着,从没有离开过。”张公公回话道,“太医说陛下病的蹊跷,若仅仅是感染风寒,不会病的这么重。具体的病因太医尚未探出来,不过已经开了药,好生控制着了,杜大人放心,陛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扛过去。”
  杜卫转头看向殷玉,言道:“陛下,您好好养伤。军中有臣在,请陛下放心。”
  为了让殷玉放宽心,杜卫多嘴,多说了两句:“况且郢荣那位名不正言不顺的主今日要在王都与姝月公主举办大婚,三日之内,不会主动对晋州发难。三日之后,说不定,陛下的病就已经治好了。”
  此话一出,殷玉撑着床榻,坐起来,扒着杜卫的胳膊,长着大嘴,痛苦地喊了两声。
  杜卫不解,问道:“陛下,您这是何意?”
  殷玉紧紧地扣着杜卫臂膀上的铁甲,低着头,痛苦地呻吟着。两行泪从他的眼角流出来,那张惨白的脸极其扭曲,如一张褶皱多到展不开的宣纸。
  张公公在一旁打量着殷玉,对杜卫道:“杜大人,陛下的意思是,让您继续说。”
  “陛下!陛下,您怎么了?”杜卫察觉到异常,握着殷玉的胳膊,问道,“您想知道郢荣王与姝月公主的婚事?臣讲给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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