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想来是伤口炎症引发的。
  周遭一切都变得难以忍受,黑暗无边无际,有人在笑,又像是有人在啜泣。
  不知道多久,沈适忻眼前明亮起来,却像是回到许多年前,一个秋日,花团锦簇,少男少女们聚在一起。
  而他的脚下,刚踹倒了那个瘦得吓人的少年。
  谢璇衣眼里似乎还噙着泪,却死死睁着眼不肯落下来,眼神却那么哀伤。
  这种哀伤贯穿了许多年。
  他那时又看到了什么呢?
  不知是梦,或是什么,他终于摆脱了束缚,僵硬着伸出手,想要拉起地上的少年。
  眼前景象却像是琉璃掷地,骤然破碎,每一片上都是谢璇衣的面容。
  他再一回神,却像是情景倒置。
  跌在地上的人变成了他自己。
  方才眼圈泛红的少年笑容微冷,高高在上地俯视自己,像在评估一只翁中促织的价值。
  让他无由慌乱。
  他曾经这么对待过谢璇衣吗,这是他的报复吗?
  他要……
  预料之中的任何痛楚都没有到来,像是已经痛到麻木,或是踩在云端。
  少年只是啧啧叹息片刻,终于开了金口。
  “不过一条卑贱的狗而已。”
  “也配?”
  第27章
  借着彻查刺客,永朝来的使臣一概被留在客栈内,名为保护,实为软禁。
  至今已经三日。
  谢璇衣看着窗边蔓延进来的水渍,不徐不疾地盖下遮帘。
  窗户固然是宣纸糊的,却耐不住皑皑积雪折射上的莹白,乍一看过去还有些刺眼。
  他近两日来有些眼睛痛,不知道是否与此有关,却还是遵照系统医嘱,减少视光。
  桌上叠了三两密信,落款都是开阳,他正想着北漠的事,没空拆开回复。
  虽然那日系统说的暧昧,他却能感觉到对方每一次借着亲近的试探,和试探背后的敌意。
  或许也是旧事练就的本领。
  帘子散下来遮住雪光,房间里唯一的光源便是角落金炉中暗红的炭火。
  “系统,解决bug一定要我杀了他吗?”
  谢璇衣掐了掐眉心,大氅披在身上也并没有太多暖意。
  系统委婉:“并非。如果宿主捕捉到的bug目标消失,便可视为清除成功。”
  整个小世界的数据都在系统中,所谓的目标消失,也可以理解成数据格式化了。
  言外之意就是,他不动手,有别人动手也行。
  问题是,他上哪找一个敢替他杀了王子的人。
  现在北漠都城抓刺客风头正紧,中原来的人又杀了王子,那可避不了一场恶战了。
  他们几个估计都得折在北漠。
  谢璇衣不怕杀人,只怕杀完人惹来麻烦。
  他躺回热乎乎的榻上,翻了个身,脸朝墙壁忽视系统。
  过了一分钟,谢璇衣又翻回来,看着眼前近似于虚无的黑暗,没头没脑问了一句。
  “系统,如果数据清除掉,还能再找回吗?”
  系统忽视掉他前面的冷漠:“可以,宿主。系统备份存在随您时间线而动的一百二十小时,在小世界或主系统空间均视为生效,期间可按每组五积分的价格回收。”
  谢璇衣大概算过,一只小猫的数据是二十组,一个小世界内无关紧要的NPC大概需要四百组。
  这种生命被数据衡量的感受如鲠在喉,让他觉得恶心。
  “领事。”门被人轻轻敲响。
  谢璇衣听出官鹤的声音,不轻不重“嗯”了声,“进来说话。”
  官鹤一进来就被房间内的黑暗吓了一跳,“您怎么不点烛台。”
  “眼疾,黑着吧,”谢璇衣靠在床头,看着一身寒气的官鹤,“你都走窗户进来了,怎么还老老实实敲门,不直接翻进来。”
  玩笑是这么开,官鹤却知道,自己要是真突袭进来,估计能被领事砍成八瓣。
  “夜宴的消息已经快马加鞭传回去了,今夜便能到帝京。”
  官鹤躬身抱拳,发丝擦着眼角的疤痕飘在脸侧。
  “另外,开阳领事问您可是身体抱恙,希望您回信。”
  “我知道了。你让他等着,”谢璇衣翻身下榻,去给炭盆加了些燃料,房间里的暖意又足了几分,“我并不觉得他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官鹤猛然抬头,“领事不是……”
  “不是什么,他骗骗自己也就得了,连你也骗就不太厚道了,”谢璇衣脸侧的边际被金红的火光照得很柔和,“反正我和他没什么,他也对我防备心很重,你不用操心这些,做好分内之事。”
  “是。”
  官鹤被训了一通。
  “另外,您要查的北漠王室组成已经整理好了,请您过目。”
  他从腰包里取出一小卷纸,双手递过去。
  谢璇衣扫了一眼,放到枕头底下。
  完成了全部工作,官鹤推门要出去,一只脚刚迈出门外,就紧急站稳。
  随后谢璇衣听到他阴沉又紧张的声音。
  “沈大人,您来做什么,我家主子今日思虑过重,不见客。”
  沈适忻不理他,眉宇间淡淡的不耐,又硬要往里闯。
  门缝里透出光,很让谢璇衣烦躁。
  “沈大人!”官鹤咬着后槽牙,手里短刀已然半截出鞘,最后警告他,“我说了,主子今日不见外人,您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沈适忻反笑,“那你呢,别往脸上贴金,沾了哪门子的光不算外人?”
  官鹤一时被他绊在话里,既应不了,也尚且心存忌惮,骂不出什么,只得死死盯着对方。
  眼见两人僵在原处,房里的人不耐烦。
  “官鹤,我这几件衣裳被火烫了洞,你拿去,替我寻位客栈里的绣娘补补。”
  谢璇衣从门口伸手,递出一包衣服,支开官鹤。
  他便知道这是放人进来的意思,最后狠狠瞪了沈适忻一眼,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沈适忻心里一喜,没料到谢璇衣还愿意与他说两句话。
  只是一转身,就见对方抱胸靠在窗边,黑暗中一双眼睛微光。
  沈适忻扶着门框,忍着身上的伤痛走进去。
  只是抬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对上一柄雪亮刀锋,莹莹寒光。
  昏黑中看不清脸的青年抿唇一笑,姿态像是睥睨。
  刀尖隐隐刺透了布料,紧贴着心脏的那块皮肉似乎都感觉到寒意。
  “我记得,我曾经说过,再见你一次,必会杀你一次。”
  “沈大人究竟是贵人忘事,还是给脸不要?”
  第28章
  刀尖抵着那一寸皮肉,不知是本能还是刺痛,沈适忻向后错了半步。
  谢璇衣却觉得无聊,重新收回刀,封入刀鞘。
  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伤不了沈适忻,更不能伤沈适忻。
  否则落下话柄,只会惹来麻烦。
  “他们可有伤你。”
  沈适忻从来学不会安慰人,说话几乎是句句错。
  谢璇衣歪头看着他,“看到我活蹦乱跳,你很失望?”
  “还是沈大人今日来是给我办丧事的?”
  他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像是才看到对方一身白衣和缠绕的绷带。
  “那就不必了,毕竟是能克死爹娘的硬命,怕是害了大人。”
  沈适忻看着他,像是有些不明白,又像是有期待。
  “谢璇衣,我算不算……在还债?”
  “沈大人说什么?”他似笑非笑,转过去掀开帘子看着窗外的雪,眯了眯眼,“我没什么敢让您还的。”
  “要真是想给我行方便,滚远点便是了。”
  沈适忻忍着一身伤过来找他,却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他有很多很想问的,只是看到谢璇衣的眼神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也没什么立场问出口。
  看着沈适忻的背影,谢璇衣心里平静,说不上什么情绪。
  想起方才没看过的信纸,谢璇衣拿起火折子点燃了蜡烛。
  那位计划毒杀亲爹的小白眼狼,是三王子乌诏。
  脑子不大野心不小,眼见头顶上两个哥哥功勋累累,自知顺位无望,才不知道在哪里想了这么个损招。
  这招蠢就蠢在,虽然都城的人马大多听从乌诏,但两个哥哥手里的兵权,却远大于他。
  即使北漠王真的毒发身亡,当新王的也轮不上他。
  更何况北漠王自身的王位都来路不正,不知多少昔日贵族暗中窥伺。
  固然三王子脑子不好使,也多少是位王子,在其他国家惹出动乱,谢璇衣也不大好脱身。
  谢璇衣看了一会信息,又把开阳那没营养的信看完,才吹灭了蜡烛,闭目养神。
  休息一日,用过晚饭后,官鹤送来新消息,说是王庭已经抓出那日的凶手,能给使臣一个交代,明日便会撤掉客栈外的护卫。
  另外,他也打听到三王子明天夜里要去酒楼宴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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