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社交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是今日才定下的,在这样一个节骨眼上,大摇大摆地宴饮。
  也怪不得官鹤会特别提起这件事。
  第二日,谢璇衣换好简装,在窗口坠着麻绳,把自己放下后院,从围墙翻了出去。
  王宫平日多开东门,谢璇衣远远瞧见高头大马踱步而出。
  王子用的车马极尽奢华,看得出这位也是个铺张浪费、大摇大摆的性子。
  谢璇衣悄悄跟在马车后面。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解决掉“异常数据”本人,但如果能抓到挑唆乌诏做出异样举动的人,倒也是好事。
  治标和治本,总得先选一个。
  他的时间也是时间啊。
  官鹤一贯是不爱添油加醋的,这次也如此。
  说是宴友,就真是宴友,只不过这群友人的档次......
  说是市井混混也不为过。
  这种人莫非真能说服乌诏篡位?
  谢璇衣持怀疑态度,默默缩在角落里。
  雅间里,一众人喝醉了酒,说话也变得不守规矩,谢璇衣听了一炷香的功夫,便觉得无聊。
  和那些喝多了就开始大聊国际局势的人没什么两样,一样令人厌烦。
  正这时候,乌诏嘻嘻哈哈从席间撤出来,称是要去小解,又人群拉着哄着喝酒,只得一挥袖袍豪饮三杯。
  然而这位醉酒的王子从酒楼出来,虚浮的步子却顿时正常,他谨慎地左右看了看,见无人在意,便独自向反方向的深巷走去。
  这实在太让人生疑。
  谢璇衣拉下兜帽,追了过去。
  第29章
  巷子深处,唯有满地的雪莹莹白。
  谢璇衣追过去,见那王子面前站着一个身形高挑的男人,正以黑纱遮面,看不清面容。
  乌诏很谨慎,站在原地左右看看,左手不断摩挲着腰带上的雕花匕首,问他:“你这要当真神不知鬼不觉?”
  男人轻轻笑了笑,“殿下若是不信,今日也不会来赴约。”
  他袖袋里装着一只瓷瓶,用指尖捏着细细的瓶口,在乌诏面前晃了晃,“至清如水,一击毙命。”
  看到淡青色瓷瓶,乌诏显然激动起来,几乎按捺不住要伸手去抓。
  地上的雪被踩得咯吱作响,印着鞋底的灰黑污渍,像是一团身下的影子。
  “那我要的呢?”男人收回手,看着矮了半头的乌诏,姿态似乎有些不屑,“只索不予,殿下未免太过于心切了。”
  听到这话,乌诏瞪大眼,生怕他要反悔似的,急冲冲伸手要去抢。
  “你要什么,还怕本王给不起?”
  只是乌诏没他那样好的身手,笨拙地擦身而过,回身撞到对方的小臂上。
  男人轻哼了声,似乎在忍痛。
  连日朔雪,断断续续,染白了宫殿和枯枝,只有头顶上的天灰蒙蒙盖着不祥的灰黑色。
  气温仍然很低,狭窄的巷口有风吹进来,怪异得像是狼嚎。
  若隐若现的月亮被翘起的屋檐遮住,赤红灯笼远远亮过月晖,无端诡异。
  “殿下当然给得起,只是要看殿下愿不愿意给了。”
  乌诏的手腕被钳住,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折去,却还没听一声痛呼,下巴就被人卸掉。
  “我想要殿下的命,不知道殿下愿不愿意给?”
  乌诏痛得面目扭曲,偏头恨恨盯着树梢。
  数十暗卫飞身而下,团团围住两人。
  “留吾主之命,今日全当从未见……”
  其中一人咬牙,还欲同他交涉,却见招摇至极的男人已经轻描淡写地手起刀落。
  狠厉而决绝地洞穿了乌诏的喉管,刀尖甚至卡进骨头里。
  看着乌诏来不及说完话,就狰狞着断了气,男人才松开抓着对方的手,正视那群暗卫,“想为你们主子报仇?”
  猩红的灯笼照着他脸侧的轮廓,睫毛上挂着的血渍很快冻成暗红,黑纱染透了,被人随意地丢在那具尊贵的尸首上。
  他没有给王子的尸体一个多余眼神,摸了摸脸上湿润的殷红,指腹还染着淡淡的热意,不过很快褪去了。
  变得像地上的霜一样冷。
  “来,动手,看看你们配吗?”
  这话太有挑衅之意,尽管暗卫还对乌诏的死状心存惧意,却还是咬咬牙冲了过去。
  不过都是一群男人。
  男人,当然最怕人说自己不行。
  “取其首级为吾主报仇!”
  先前说话的暗卫从牙缝里挤出这几句,挥着横刀迎头劈下。
  只是那攒足力气的一刀还没落下,脖颈上包裹了冰凉的力度。被攥住的血管似乎还在跳动,耳膜跟着鼓沸。
  之后,便只能无力地跪倒在地上,失去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
  他用尽了最后的一丝生气,眼前涣散前,只看到男人握着他那把刀,拦腰砍倒面前的弟兄。
  地上横尸,每一具都各不相同,肢体碎裂,骨血碎溅,粗糙的砖墙挂着溅射状的血迹。
  乌诏的尸体竟然还算得上完整,只有喉管插着刀,已经被霜片覆盖。
  一地肢体青紫,血迹暗红,那人独自站在其中,像是站在尸山血海的修罗地狱中。
  衣摆层层的红,在玄黑中叠着诡异美感,一双眼睛却映着远处的光,胸膛起伏,呼吸均匀。
  “恭喜宿主,异常数据清理进度提升。”
  系统欢快出声。
  乌诏确实死了。
  谢璇衣深吸一口气,却后知后觉,意识到肺里刀刮一样的生冷和血腥,恶心得不行。
  他从乌诏死,就认出来是谁在动手。
  沈适忻倒是会装,前几日还假惺惺来他面前装虚弱,今天就能提刀杀人。
  虽然猜不透对方想做什么,不过他既得利益,也没必要在此磋磨。
  他开了个好头,其余同僚已经不厌其烦地磨着王庭,办好了此次出使的全部任务。
  谢璇衣本来也不是专业的,只是跟出来办事,那些老头也不敢指使他做什么。
  本来再有几天就能回帝京,偏偏沈适忻不知道发什么疯,做出这种事。
  真会给人惹麻烦。
  谢璇衣气得头有些痛。
  怎么乌诏花着银子请一堆吃干饭的护卫,怎么就没给沈适忻捅死。
  他正盘算着怎么撤离,却听见咯吱咯吱的踩雪声,逐渐由远及近,显然不是沈适忻。
  谢璇衣一转头,和那人打了个照面。
  “哟,长得倒是貌美。”
  那人大腹便便,开口一股酒气,声音却很响。
  这下轮到谢璇衣头皮发麻了。
  他色眯眯笑着凑过去打量谢璇衣,“这么晚了,一个人在这幽暗之处,莫非是在偷人?”
  果然酒鬼就是会忽略一些异常。
  谢璇衣看他两眼,忽然站住了,嗤笑一声。
  “系统,”他紧盯着胖酒鬼,嘴角上扬,“三级权限可以催眠,对吧?”
  “是的,但是价格翻倍。”
  “每二十四小时,扣除积分一百点。”
  谢璇衣“啧”了声,“先来十天。”
  系统一声“滴”的机械音,是在示意谢璇衣开始。
  他的眼瞳似乎一瞬间变得漆黑而深邃,紧紧盯着胖酒鬼。
  “你是三皇子乌诏管辖疆土之下的商贩,无力支付苛捐杂税,走投无路。偶然听说乌诏意图谋反,便酒壮怂人胆,设计将人骗到巷子中,趁着中毒昏迷时杀害。”
  胖酒鬼跟着喃喃复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我……我杀了三王子。”
  谢璇衣循循善诱,“对,你杀了他。”
  “快走吧,你现在可是万死不辞的罪人。”
  “离开这里,逃命去吧。”
  这段说辞漏洞百出,做表面功夫糊弄人是够的。
  至于糊弄不了的……自有大儒为他辩经。
  死掉一个潜在的竞争对手还不脏自己的手,他要是另两位皇子,恐怕嘴角都要笑裂了。
  胖酒鬼陷入了癫狂的状态,险些滑倒,肥胖的身躯抵着围墙颤抖,又如梦初醒一样跑出死角。
  另一端,沈适忻早已听到声响,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那柄随手夺来的长刀鲜血淋漓,在雪地里洗过几遍,仍然擦不掉令人作呕的气息。
  “你,你怎么在这里。”
  沈适忻一转头,看到谢璇衣抱胸靠在一边,玩味地盯着跑远的胖酒鬼。
  “我都看到了。”
  他笑了笑,看着很无害,后脑勺被冰凉的墙壁硌得生疼。
  “我啊,在等他报官,索你的命呢。”
  “沈适忻,你凭什么监视我。”
  这不是问句,固然话语轻慢,意味却很笃定。
  沈适忻身上不断有血滴下来,谢璇衣看在眼里,抬头看向西沉的月。
  “你的手伸不到北漠来,跟来是干什么?”
  身后的围墙一声轻响,他偏过头,见沈适忻也靠了过来,很少这样平视看他。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