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俩人一上场就剑拔弩张。几个月前那一记高空击杀历历在目,陈泽清猜她憋着劲儿要报仇,莫名紧张起来。
对战开始后温子渝却不着急进攻,一直在底线推来推去,不给陈泽清太多正手击球的机会。
进攻型选手依靠平发高速击球和上网得分,温子渝苦盯陈泽清已久,早就预判她的走位。每每陈泽清想上网温子渝就回一个高深球,逼得那人不得不回防。
你来我往,陈泽清被她遛得够呛,体力再好也禁不住这么遛达。果然,陈泽清很快就体力不支。
温子渝趁机发力,一套长短球连续得分,太兴奋甚至发了两个ACE。陈泽清的反手技术偏弱,温子渝反复利用变换压线攻击她的弱点,来回几次轻松得分,看来已志在必得。
陈泽清心态早已崩溃,众人看她手忙脚乱一阵唏嘘,纷纷感慨还好月底对练没分到温子渝。
崔教练洋洋得意,嘴上飘忽:“温子渝,别打太狠!”
大家散了,陈泽清红着脸顾不得擦汗就去追她:“你太记仇了。”
“菜就多练。”温子渝留下一句轻飘飘的嘲笑,毛巾一甩,跑了。
经此一役,陈泽清给温子渝选了一首《Eye of the Tiger》作为背景乐。温子渝这家伙初看像弱猫,实则是老虎。
夜里躺床上,陈泽清反复琢磨今天怎么就输了。她一想到下午对练时温子渝的数次进攻和回防,越想越窝火。温子渝那轻蔑的一眼,搞得她心神不宁。
“你说温子渝是不是有点变态,她打球怎么这么折磨人?”
“咋了,你还挺不服气呗?”说话的是陈泽清的室友,路雨鸣。
“不,我就是觉得她切削...啧,怎么练的,两三下给我转懵了。”
路雨鸣不禁大笑:“怎么给你打伤了,大半夜还琢磨呢。”
第二天吃完早饭,队里开始流传一个故事,“温子渝把陈泽清打得回寝室呜呜哭。”
“你愣着干嘛?”
陈泽清怔住,温子渝一开口把她拉回到现在。进了8号球场一看,李景然正在跟张子恒拉球。
“你说的李景然就是她吧?”陈泽清回过神,指着那个瘦弱的女孩。
温子渝毫不掩饰欣赏,语气得意:“她很不错。”
“她家里经济不好、又练得晚,你打算以后怎样?”现实问题,没办法逃避。
温子渝神色不改,幽幽地说:“辛纳13岁才转网球,现在照样世界第一。”
她视线追着场内的女孩,轻吁一口气:“李景然家里是有点...不过我在准备网球教育基金的提案,再加上校企赞助金,得想办法带她去比赛。”
“子渝...”
陈泽清正要继续,场地里突然一阵欢呼声,眼看李景然和张子恒的战况激烈起来。
张子恒去年就开始参加青少比赛,目前全国积分前10,无论如何也比李景然技术稳定太多,李景然11岁前甚至还没摸过球拍。
两个小孩你来我往,网球速度越来越高、弹跳激烈,场外队员都被吸引了目光,纷纷聚成几团。
“打起来了!”
“李景然好牛,能跟张子恒对拉这么久!”
温子渝双手叉腰,眼眉一挑:“看。”
陈泽清不禁扶额,简直如出一辙,羞耻的记忆再一次重回大脑。
第10章 暂停
“晚上有空吗?”温子渝转身问到。
陈泽清心里一喜,忙不迭答:“有,有。”
等她坐上温子渝的宝马X5尊享黑焰,才知道自己话说早了。晚高峰里温子渝一路横冲直撞,后座还坐着个李景然。
夕阳笼罩着那片红白相间的破群房,紧挨着河边的墙壁上画了大大的“拆”字,黑乎乎的水藻像是蔓延着到了岸上,长进了墙里。这条破败河岸的对面已是高楼耸立,华灯初彩。旧和新的姿态赤裸裸地呈现在人面前,像一句沉默的讽刺。
李景然神色不安,不停地咽口水,:“温老师,你要不还是别去了,我怕......”
“没事,你就说愿不愿意打球?”
“我愿意!老师,我很喜欢。”小孩声音越来越低,低到最后连那个“喜欢”都快听不见了。
“那就行。”温子渝一踩油门,李景然“嗖”得往后一仰,愣着不敢说话,斜斜瞄了眼身旁的陈泽清。
还是那栋破楼,温子渝皱了皱眉。今天她特意穿上外套,吸取了上一次教训。进门就见一男一女坐在堂屋,温子渝刚跨进来,女人立刻站起身迎接。
“欢迎温老师。”屋里闷热她却穿着长袖长裤,拿过红色塑料凳子又倒了杯茶,抬头时看到门外又进来一人,她微微一愣。
温子渝见状解释:“这是陈泽清教练。”
她一心想速战速决,不等女人寒暄继续说到:“陈女士,李景然整体素质很好很有天赋,希望你们能支持她。资金方面我在想办法,教育基金批复了我立刻就去申请。俱乐部我也在联系,如果她比赛发挥得好,他们答应承担一部分训练...”
话说一半,她突然被堂屋里的男人打断:“你有病?上次没说清楚?我们家不适合学这种东西,她不像那些公子少爷想学就学,学到一半没钱了你叫我怎样,去偷?去抢?”
男人异常激动,说话间忽然站起来斜着一副三角眼瞪她,女人见状赶紧上去拦住。
温子渝握住桌上的茶杯,语气淡漠:“我没跟你说话,我在跟陈女士讲,李景然你先上楼去写作业。”
她看了小孩一眼,李景然这才忧心忡忡地往楼梯去了。
女人眼神闪烁,安抚男人坐下后立刻低声细语:“温老师你好,真的对唔住,你知道情况,我们家......”
温子渝睫毛微微一抖,嘴角动了动。
她平生最讨厌人为钱所难。大概因为她没尝过穷的滋味,并不知道把钱看的很重是什么感受。
她讨厌以前那些四川穷亲戚来家里借钱,每次都死皮赖脸对着华兰哭穷,磨磨蹭蹭拿到钱就立刻扭头消失。钱是不会还的,下次借钱再来演上一出就好。
但此时她却觉得自己有点唐突。她似乎正在把一个善良的女人架在烧烤架上,逼着她接受男人的抱怨,又被女儿目睹自己的窘迫,这对一个母亲来说过于残忍。
她突然想到了华兰,雷厉风行的华兰从来不会露出这种表情。毕竟她很有钱,她所有的钱都来自她认为的等价交换,不掺杂任何感情关系的交换。
“抱歉,是我没说清楚。”温子渝尝试安慰她,“我是想说目前校企赞助金可以支持李景然训练和比赛,我来和你商量你是否同意,毕竟你是她的监护人。”
她特意把“监护人”三个字咬得很清晰,似乎想证明自己来不是为戳破李家捉襟见肘的窘境,而是想寻求一位监护人决定性的意见。
陈泽清会意,立刻帮腔:“李景然训练表现非常好,我们评估她非常有潜力,希望您让女儿试试,不要轻易放弃这个机会。”
温子渝用余光斜了她一眼,算是感激?
昏暗的堂屋里,一项重大事件的决定权就这样落在了李景然妈妈,陈静,一名33岁的美迪集团空调生产流水线女工身上。
陈静常年在车间内工作,不见阳光的白色皮肤上沁出细细的汗珠,在一种宁静的气氛中渐渐地汇聚成一条水流,又渐渐地扩展成一条大河,奔涌宽阔的水面上泛起层层水波。
“陈女士,你别担心,等想好了让李景然通知我。”温子渝起身告辞。
她刚踏出门槛,陈静突然冲出来拉住了她。
“温老师,就这样。我听你的,我同意。”陈静满头大汗,眼光清澈如水,傍晚酒红色的烟霞倒映,把她的眼珠染成了棕色,一种好看的颜色。
温子渝缓缓点头,简短地说:“好。”
两个女人似乎达成几亿级项目般的郑重其事。自始至终,那个男人没再说一句话。
回去的路上陈泽清坐在副驾,她把车窗缓缓降下。
初秋晚风,酒不醉人人自醉。
“开心了?”
“嗯。”温子渝难得在她面前心情好。
“你说的校企赞助和网球教育基金真的有用吗?”陈泽清哪壶不开提哪壶。
“今天不想这个,我想兜会儿风。”
陈泽清识相地闭嘴。她静静地靠着车窗看向温子渝,今天的温子渝也很不一样。
她记忆里的温子渝一向骄傲冷漠,不会对人笑,也不会柔声细语。今天她却窥探到那人心里似乎还有一片柔软的地方,也许她未曾踏入过,又或许温子渝也从未对她敞开过。
无论她怎样努力尝试,温子渝始终不肯吐露关于当年退赛的半个字,这让陈泽清耿耿于怀。她从后视镜的反光里看见自己的影子,三年时间自己已大不一样,温子渝也是。
陈泽清忽然想起那天在沐浴间里,她隔着老远但却清晰地听得到她的呼吸,她的心跳。
“你想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