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李景然肩膀微微发抖,陈旧的褐色木地板上留下几滴泪渍。她默默转身上楼,边走边扭头看温子渝。
  温子渝走回到客厅,看见刚才那男人翘着二郎腿自顾自饮茶。
  “你老婆是在美迪上班对吧?”她斜着瞄过去,难掩一丝鄙夷。
  “你想干什么?”男人激灵一下猛然抬头,狠狠地盯着她。
  “我建议就按照我说的,钱也不用你出。”温子渝的语气乍听淡然,却又夹杂着一种莫名的威慑。
  “对了,你别骂她。”天边晚霞正浓,她低头时屋里昏黑一片,“你有种就试试。”
  跨出门时温子渝的肺里涌进一阵清爽的风,冲散了刚才的旧霉气。
  一路心情不错,红灯转绿,温子渝极限推背瘾发作,溜得起飞。
  经过张叔门口,再来半只烧鹅。华兰今日出差回家,务必好好奉承。
  “妈咪!”温子渝只有撒娇的时候才这样叫她,毕竟大多数时候她俩并不和睦。
  “给你带了张记烧鹅。”她洗完手坐在桌边,温成山早已做好四菜一汤。
  “有事求我?”华兰首先一杀。
  温子渝压着嘴角假笑到:“小事小事,先吃饭。”
  “说吧,我一会儿还有会,没空等你。”
  华兰永远高高在上,嗯就是永远。如果温子渝不是退役回家,她真希望永远不看见华兰这张高高在上的脸。
  “美迪最近是不是跟校企有合作赞助,我想...”
  “又赞助?”妈妈的眉毛很精致地修理过,细长一道,从这点来说温子渝跟她长得还是很像的。
  “你司员工的女儿啦,只要少少...”温子渝感觉这辈子没这么谄媚过。
  温成山看着女儿的一举一动,嘴角不住地抽动,愣是不敢动筷子。
  华兰突然起身径直往会议室走,丢下一句:“你去找张秘书。好烦,吃饭都不痛快。”
  她在自己家弄了个会议室,跟那种在公司里一样的。一张3米长的木质大长条桌,上面摆着一体机和键盘以及一大堆的文件,还专门配了投影仪和远程电话。
  温子渝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扭头看着温成山俩人大眼瞪小眼,闷头干饭。
  洗漱完后她隔着门缝瞄了一眼华兰,那人还在加班。温子渝忍不住摇摇头回到房间。
  大马路上的美丽异木棉正值花期,粉白粉白的花朵一片片铺在街道上。这玩意儿过了冬就会结果,先是像芒果一样的青色壳子,等干透了就“嘭”一下炸开,露出一团团雪白的像棉花一样的絮。
  温子渝小时候很喜欢这个树,总缠着温成山给她摘。无奈这种果实一直挂得高高的,如果不去敲就只能等它掉下来。
  就如温子渝和华兰的关系。两个人都挂得高高,不主动敲是不开的,就算敲了也可能惹一身白絮,黏黏糊糊。
  温子渝打开电脑,上面的word标题显示:“广东省佛山市中小学网球教育基金提案”。算了,写吧。
  托光头王的福,这三年她写过不少汇报材料,光是网球教育示范项目她就得写周期总结,如今写个提案倒也不是无从下手。
  突然手机“叮”了一声。
  陈泽清发来一条语音:
  【子渝,Eman说等我这个赛季过了有望去签IMG。】
  IMG,那个全球著名体育经纪公司。Eman?是经纪人吗,温子渝依稀有点印象。
  她心如止水。这些跟她没什么关系,她现在只想快点把基金的事情落地,李景然等不起。
  半夜,温子渝端着一听冰啤酒走到阳台。她眼里花花绿绿一团好炸裂,这几棵三角梅怎么在哪都开得这样好。
  电话“嘟—嘟—”响起来,过了好一阵那边才接起。
  “安教练......”
  “又想打球了?”
  “嗯。”
  第9章 投诉
  “我不管,你现在把温老师给我叫出来,我要当面跟她说!”
  温子渝还没进办公室就听到里面传出来一阵女高音,慷慨激昂,天崩地裂,耳膜震了三震。
  “我来了,这位家长。”温子渝死猪不怕开水烫,反正天天被投诉,尤其张子恒妈妈次数最多。
  光头王从办公室外冒头,看这架势赶紧冲进去安抚:“哎呀家长,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到我那先喝杯茶。”
  他把女高音和温子渝请到部长办公室,手忙脚乱地冲茶。
  温子渝捏着教案册看了眼表,八点一刻。
  女高音情绪激动,指着温子渝就吼:“为什么私自联系邱教练?子恒最近有比赛,不加训怎么保持状态?”
  “他已经受伤了,家长。”温子渝语气淡淡的,视线落在沸腾的玻璃茶壶上。
  殊不知这更让人恼火。常人吵架自然恨不得输出十八般武艺骂对方三辈祖宗,不料对方看也不看,幽幽道来一句“喝口水再骂?”
  搁谁不得气到当场失语症爆发,后半夜坐起来恨不得给自己三个大嘴巴子。
  “家长?你真没礼貌,我没名字吗!”女高音显然更气一筹。
  温子渝缓缓推过茶杯:“刘雪燕女士,我跟邱教练沟通过,他也认为张子恒的训练强度过大,你至少应该听教练的吧?”
  “你懂什么!”雪燕女士咄咄逼人,分毫不让。
  ......额。温子渝看向光头王:“王部长,张子恒的身体状态不适合加训,他需要恢复,青少年训练过载搞不好会造成持久性损伤的。”
  光头王不太懂网球,但他有一项优良的品质:专业的事无条件支持温子渝。
  “刘女士......”光头王正要开口,门外光影一晃。
  “温老师,你怎么不去训练场?”陈泽清刚说完就发现她似乎闯进了一个尴尬的场合。
  在座总计三位,一位神情剑拔弩张的优雅女士,一位满脸讨好的光头部长,以及面色不佳怨气升腾的温子渝。
  “陈教练,请坐请坐。”关键时刻还得是光头王,社交悍匪本领一流。
  突然闯进一位陈教练,对陌生人保持善意的教养令刘雪燕稍微消气,她看眼前的教练有些似曾相识,微笑着问:“这位教练是?”
  “陈泽清,您好。”她礼貌地伸出手。
  刘雪燕眼放精光,不禁拍手:“陈泽清?你...你是那个网球运动员,陈泽清?”
  “是,您好。”
  温子渝眼尾的余光斜了斜,保持沉默。
  “我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了。”陈泽清眼珠一转,言语恳切,“你好,张子恒同学确实不适合加训,建议先听教练的建议恢复一周,这样更有利于之后调整备赛状态。”
  “好的好的,有道理。”刘雪燕忙不迭答应。
  温子渝低着头嘴角抽动,白眼翻飞。忍耐,忍耐是人类美好的品德。
  送走女高音,陈泽清和温子渝前往球场。
  “生气了?”陈泽清问。
  “没有。”温子渝抬头正撞上她那双清澈凤眼,蓦地一慌。
  陈泽清自顾自地说:“现在U12-U14(年龄段)比赛太多,家长都希望小孩快点拿积分,要么去国外要么走特长生去名校,也正常,只不过......”
  温子渝眼眉一横:“正常?”
  她说完立刻觉得不妥,情急之下找补:“小孩训练强度太大过度损伤,成年以后能不能打球都难说,就算打也...”
  “你说的对!”陈泽清边说边伸手拉她,“我也是这么想,别因为这个生气。”
  手拉空,温子渝早跑了。
  陈泽清自嘲一笑,好像看见16岁的温子渝飞奔在训练总局的林间路上,怎么追都追不上。
  在总局基地训练不到两个月,温子渝傲娇冷漠的性格人尽皆知,众人避之不及。崔永亮听说她在省队拔尖,有意要搓她的锐气。说来好笑,老辈人都喜欢搓年轻人的锐气。
  温子渝被崔永亮安排跟其他人对练。不少队友都比她早来一两年,技术上远比她成熟,一开始温子渝还招架不住,渐渐地竟弯道超车追了上来。
  不到半年时间,她的身高从1.67长到1.69,技术进步显著,频频展露头脚。别人打球都猛练、猛打,温子渝却有自己的一套,她喜欢观察。每次别人对练她都仔细盯着,生怕错过什么。
  陈泽清看她那副锐利眼神,不禁暗暗地发怯。为了公开对战不至于太拉胯,她开始偷偷关注温子渝。
  温子渝打球保守,一发球很少高速平发,也不追求ACE(发球得分,容错率较低)。她擅长发切削,这种球速度中等但是球强烈上旋不好接发。由于体能一般,她习惯回切削球和推挡阻止对手大角度拉球减少跑动。再加上网前截击+放小球战术组合,经常把对受磨得打不出节奏。
  陈泽清背后一凉,这姐正克自己。
  月底公开对练,陈泽清分到和温子渝一组,大家都幸灾乐祸,想看看暴力拽姐和底线杀手怎么搞。
  “准备好了?”陈泽清以示友好。
  “别说话。”温子渝不予理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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