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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明绰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段氏一门死守雍州,男丁全部战死。在段知妘还没有明绰如今年纪的时候,她等的人已经一个接一个,再也没有回来。
  “所以大可汗出征的时候,太后已经不会再担心了吗?”
  “担心是一直都会担心的,”段知妘淡淡地端茶饮了一口,“但你慢慢就会习惯,会明白睡不着觉没有用。”
  明绰一时难以想象要怎么样才能够“习惯”这样的事:“但愿陛下这次能一举灭了拔拔真,以后就再也不必……”
  她话没说完,段知妘就笑着挥了挥手,只道:“一口吃不成个胖子,陛下哪来这么多粮草一直打到冀州去?这次能把洛阳先
  收回来再说吧。”
  明绰便不言语了,她也知道乌兰徵根本没准备打到冀州的粮草,这样年年地打仗,百姓们担子太重了。好在今年没天灾,收成尚可,不然冬天马上就要饿死人。
  太难了。明绰愁眉苦脸,感觉更要睡不着觉了。
  段知妘看见她的表情就笑,甚至泛出一股怜惜。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也许是从萧皇后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吧,今天好像对她格外柔软一些。
  “你还有眼前的事要做,”段知妘难得温声宽慰了她一句,“天塌不下来。”
  她话音未落,便像是为了证明这句话似的,察察突然来报,说温峻求见。
  明绰本来觉得有些尴尬,想回避,但段知妘面不改色,直接让进来了。然后只见一个男人衣衫不整地就闯了进来,进门就跪,惊得明绰连退了两步,竟没认出来此人是温峻。
  “怎么了!”段知妘也变了脸色,只是比明绰好些,还是稳稳地坐着。几个宫人连忙上前搀扶,明绰这才发现,他的“衣冠不整”是因为身上一件袍子被割得破破烂烂,有些地方还割到了皮肉,沾了血。腿脚似乎也受了伤,刚被扶起来就往下倒。
  这下段知妘也坐不住了,站起来一把推开了宫人,亲自去搀他。温峻顾不得皇后也在,手臂撑在太后的肩上,浑身发颤,泪如雨下:“太后救命啊……”
  “谁干的?”段知妘满脸怒容,“谁敢伤你!”
  明绰立刻转头嘱咐跟来的秋桑:“快去请大夫!”
  温峻似是疼得厉害,话不成话,嘶嘶地抽气。段知妘到底扶不动一个大男人,眼看着温峻又要倒,明绰赶紧也上前一步,一左一右地把人扶着坐了下来。温峻还要行礼:“臣,臣不知皇后……”
  “温大人不要多礼了,”明绰一口打断,递了一杯水给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温峻没喝,急道:“臣无事,但是萧尚书……萧尚书还在丞相府中——太后,丞相有反心!”
  他说到后来,又跪了下去,一只手伸出来紧紧地抓住了段知妘的衣角:“今日丞相为他女儿做寿,遍邀群臣,臣与萧尚书一同赴宴,席上丞相令群臣跪拜他的女儿,称他女儿为公主!萧尚书不依,怒斥丞相谋逆之心,被丞相府兵拿下,臣拼死出逃,也是被丞相府兵所伤……太后!萧尚书恐有性命之忧啊!”
  段知妘听到一半已是咬牙切齿:“老贼敢耳!来人——”
  “太后!”明绰想起乌兰徵交给她的事情,赶紧劝了一句,“萧尚书是重臣,没有陛下的旨意,丞相他未必敢……”
  温峻马上急道:“皇后!这都是臣是亲眼所见,若有一句虚言,臣愿立死!”
  “我不是不信温大人……”明绰话说到一半,段知妘已没有耐心再听她说什么,大步往外走,明绰急忙上前,硬是拉住了她,“太后三思!”
  “皇后这是何意?”段知妘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你可是答应过我,会助我杀了齐木格。”
  明绰一时有口难辩,她是答应过,但是乌兰徵说得很清楚,这一次出征的主力是齐木格的人。若是他一走丞相就出了什么事,传到阵前乱了军心,后果不堪设想。
  若非如此,齐木格也不会如此膨胀,公然要群臣称他的女儿为公主。
  “我去丞相府!”明绰来不及多想,已经脱口而出。
  段知妘眼中浮现惊异之色,冷着脸,皱起了眉头。
  “请太后息怒,不如留在宫中,看一看温大人伤得如何。”明绰放缓了语气劝她,“若是太后带了人去,丞相狗急跳墙,也许真会伤了萧尚书。不如由我去,探明丞相是否真有谋逆之心,救下了萧尚书,也有了人证。日后再杀,方是名正言顺。”
  段知妘目光很深地看了她一会儿,没说话。明绰背上已发了一层汗,正要再劝,她却突然从腰上接下来一块令牌,交给了察察。
  “去调几个人,”太后下令,“护送皇后去丞相府。”
  第63章
  太后令牌出宫,雍州军中立刻遣出一支三十多人的小队,等萧皇后准备好出宫,他们已经迎候在宫门外,察察与梁芸姑亦随行皇后身侧。
  “段将军。”明绰从马车里探出头,朝带头的人微微颔首。她没见过此人,但察察已经说过,来人是太后亲信段锐。当日雍州城中全民皆兵,无名的孤儿都姓段,他也是其中之一。
  段锐翻身下马,朝皇后行礼。明绰免了他的礼数,只道:“段将军辛苦,只是用不上这么多人吧……”她是去“谈”的,不想一下子就激怒了齐木格。
  段锐姿态恭敬,但并不听皇后的话:“齐木格府兵有百人之众,兄弟们来得不算多。”
  明绰眉间忍不住一跳,朝臣拥府兵百人是一个难以想象的数字,要是在建康,早就脑袋不知道掉几次了。当年谢郯势力最盛的时候,在太极殿阴伏刀斧手杀长沙王,能拿出来的也不过二三十人。
  梁芸姑也被这个数字骇了一跳,立刻劝了一句:“皇后还是把人都带上吧。”
  明绰便不再固执:“有劳将军。”
  段锐重新上马,一行人跟在皇后的马车后面,沿着长安城中的主道往丞相府疾驰而去。府邸很近,约莫行了一刻钟便到了。明绰下了马车,抬头见齐木格府邸的面门还是汉人宅邸的规制,约莫还是前梁时候哪个大官家里,如今让丞相占了。因在给家中女儿做寿,以乌兰人的习俗在门口装饰了许多鲜花,还有砍下来的白毛牛头,血以洗净,长长的牛角上挂了十几条颜色各异的彩带,象征女儿的岁数。放在汉家人高高的门楣前面,显得格格不入。
  见皇后来了,下人连忙进去通报,明绰就站在门口等,不多时,便看见来了两个中年人,明绰一眼认出,这都是阿巴颜部的人,因有伤才没有随军出征。
  梁芸姑甚为不满:“皇后亲至,丞相也不出来迎吗?”
  那两个阿巴颜部的人看起来并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嘻嘻哈哈地不知道说些什么。阿巴颜部的语言和乌兰语也不尽相同,他们又喝多了酒大舌头,竟连察察也听不太明白他们在说什么。梁芸姑正欲再呵斥,明绰已经轻轻搭了她手腕。
  “丞相家里有喜事,我是来贺寿的,不必摆这架子。”明绰也不理会那两个醉鬼,抬起脚就往里面走。段锐带着人要跟上的时候,那两个醉鬼突然又清醒了,叽里咕噜地抵住了他的胸口,不让进。
  明绰回过头,让察察翻译:“段将军也是来贺寿的,怎么竟把客人往外赶呢?”
  那两人听完便对视了一眼,只是摇头,干脆也不跟皇后说什么。他们都认得这是段太后的人,说什么也不信客人不客人的。明绰不愿意在门口就浪费太多时间,当机立断地下了命令:“段将军一人随我进去就好。”
  察察又翻译一遍,那两人犹豫片刻,看起来还是不敢太得罪皇后,只好让了一步,允许段锐跟上。他眉目间有些紧张,上前两步跟紧明绰,小声道:“只有末将一人,恐怕……”
  “本宫是大燕的皇后,齐木格他不敢。”明绰压低声音打断他,“若有万一,本宫也信段将军勇武,定能以一敌百。”
  段锐脸一皱。以一敌百什么的,他肯定不行。但是皇后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一咬牙:“末将定护皇后周全!”
  明绰点了点头,快步朝府中人声最喧嚣的方向走去。西海人不习惯坐在室内饮酒,席面设在后面庭院中。明绰绕过回廊,先看见所有人都围坐着,中间的空地有好些人又唱又跳的,她一时没看到齐木格坐在哪里,最显眼的位置上是一个盛装的少女,满头的珊瑚珠串,垒得极高,正是齐木格最小的女儿,今日的寿星。她身边围着不少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明绰一走近,有个女孩儿便跳了起来,欢喜地
  朝她招了招手:“可敦!”
  她奔到近前来,明绰只觉得她眼熟,一时竟没想起来是谁,还是察察在她耳边轻声提醒:“这是步察苏古勒。”
  明绰想起来了,两年多以前那场跑马会,她在投壶的时候把头上的金钗输给了这个步察家的女孩儿。
  步察苏古勒亲亲热热地抓着她的手,把她往席上领。齐木格的女儿没见过她,睁着一双眼睛非常好奇地盯着她看,也不行礼。原本正在唱着跳着的人群也都停了下来,把中间的空地让了出来,明绰这才发现,萧典正狼狈地颓坐在正中间,冠掉了,头发散得乱七八糟,衣服也让人扒得干干净净,只能徒劳地用手捂住腿间。身上、脸上都很脏,眼神都有些涣散,好一会儿都没意识到这突然的安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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