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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原本上一段的同行之人皆已被移送完毕,只剩他一人,看管必然松懈,于是他提前派亲随埋伏在半路,预备半道脱困。
  谁知官差因心急返程回家过年,天一转晴就临时弃了官道,改从此处抄近道解送他前往明州,这才打乱了他先前的计划,于是他只能冒险一博,而他的亲随此刻也必然已经发现不对劲,循着蛛丝马迹往这边摸过来了。
  只是今日这轮新雪的势头比前几日还要大上许多,亲随不知还要几日才能确切地寻到此处,而在官差放弃搜寻之前,他既不可能让周缨这样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去替他送信,更要防范着官差查到此处来。
  以他目前的状况,没有名医良药,一月半载间很难恢复到行动自如,更何况,他孤身一人,绝不能现身人前,否则恐会再陷囹圄。
  如今这境况,还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待手下人尽快寻来。
  他想得深,站了盏茶功夫,风吹朔雪,寒意扑面而来。
  他拄着拐慢慢走至厨房,门似乎从内被抵住了,他用了全力才将门推开。
  周缨被惊动,自灶下睡眼惺忪地抬头看他。
  崔述颇有些吃惊:“你没睡?”
  周缨“嗯”了声,目光越过他落在黑沉沉的夜色里,面露诧异:“这时辰,你起来做什么?”
  “睡够了。”他跨过周缨拿来挡门用的两块柴禾,看向她乱糟糟的头发,“你要不要去睡会儿?”
  周缨不说话,将头埋进臂弯,好一阵没动静。
  崔述慢慢走到她身旁坐下,将那支用起来还算趁手的木拐放至一旁。
  周缨看着他缓慢但还算有条不紊的动作,往火堆中添了几块干柴,应了他方才的话:“好,我去睡一小会儿,你自个儿当心。”
  崔述点头。
  周缨走至门口,回头问他:“等会儿要天亮了,虽然雪大,还是不能大意。你过来关门不方便,我在外头将门锁上?”
  “好。”
  周缨也不再多言,关门落锁回到隔壁。
  久不通风的室内弥散着淡淡的发闷的味道,她将门窗大敞开,行到榻前去整理床铺。
  家中没有多余的褥被,周缨将棉被翻了个面儿吹着,等室内的浊气散得差不多了,抓紧时间上床休息。
  卧榻内萦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儿,却令她觉得莫名心安,双眼才将将阖上,倦意便已涌来,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7章
  ◎他已经死了!◎
  连日劳累奔波,尽管在睡前极力暗示自己,醒来还有要事要处理万不能贪睡,周缨这一觉仍睡得沉,足足两个时辰才醒来。
  她收拾完床榻回到厨房时,崔述正坐在灶后,将地上未烧完的柴禾放入灶膛中,听见开门声,回头看来。
  周缨步子微顿:“你在做什么?”
  “烧水。”
  “渴了?”周缨径直走到灶后,往水壶中掺入两瓢冷水,又将他方才预备好的柴禾放入炉中,将水壶放在炉上烧着,才解释道,“壶里烧出来的水干净些。”
  火势起得快,火光映在崔述面上,添上一层橘色的光晕。
  周缨注视了他片刻,又透过后门看了眼已然大晓的天色,起身将两道门一并堵死,寻来斧头和凿刀,撂在他脚边。
  “你坐那个矮凳。”
  崔述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把扶手椅拖走,缓慢挪至那张矮条凳上坐下。
  周缨拿来一个木桩,放在他身前半尺处,拿斧头用力往下敲了六七下,将木桩固定在土里。
  这动作来得突然又迅猛,崔述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似乎是在讶异,这样惊人的力道竟是由这样一副弱小的身躯所发出。
  留意到他的目光,周缨动作顿了一顿,又若无其事地将斧子放回原位。
  蜷在灶下的黑豆被惊动,起身抖落一身灰,迷迷瞪瞪地绕着崔述走了一圈,缓缓摇起尾来。
  “这小畜生好像还挺喜欢你。”
  崔述伸出左手,想去摸摸它脑袋,似是嫌脏,手伸到一半又停在半空。
  黑豆主动凑上前来,舔了舔他的食指。
  崔述滞了片刻,极轻地笑了笑。
  “若不是这小家伙非要引我去找你,你或许有办法自救,但多半会多遭更多罪。”周缨顿了一顿,“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崔述默然不语。
  周缨边将手边的麻布裁成大小相同的两半,边吩咐道:“把左手伸出来。”
  崔述照做,周缨拿右手托住他手腕。
  肌肤相触,他下意识地觉得于礼不合,想要躲开,手缩回半寸,又止住了动作。
  周缨取过一块裁好的麻布,一圈一圈地往他腕上缠。
  崔述垂眸,注视着她的动作,没有出声,手指却无意识地颤了下。
  周缨将他左手手腕缠好,吩咐道:“放在木桩上,手掌打开,贴着放平。”
  等他将手放好,周缨拿凿刀比划了下,卡住镣环上的锁扣,使劲儿往下一压。
  整只手被完全固定在这方寸大小的木桩上,锋利的凿刀挨着他的手掌没入木桩,稍有不慎,便可洞穿他整只手掌。
  “你到底犯了什么事?”
  周缨左手压着凿刀,右手握着斧柄,冷然看着他。
  这场景不知为何让崔述想起一个词——逼供。
  这是她第三次问他这个问题了。
  崔述依然沉默。
  “不说算了。”事不过三,她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不管所谓道德大义,赚到银子即可,倒也不是非要过问。
  他反倒开了口:“看错了人。”
  “被别人陷害的?”周缨似懂非懂,“是么?”
  崔述再度沉默下来。
  “倒也是,监狱里押着的囚犯,也未必都是真奸人。”周缨不再追问,举斧往凿刀上猛地一敲。
  巨大的力道沿着凿刀传至崔述腕间,迅疾冲向肺腑,激得他闷哼一声。
  他抬眼看向她,唇边噙着隐隐的血色,眸如点漆:“这就不问了?没得到答案就敢如此,不怕我是穷凶极恶之徒么?”
  周缨哂道:“就你这副样子,我把这斧头给你,你敢给我来上一下吗?”
  “这倒难说,穷途末路,难免会行平素不欲之事。”
  周缨似是没料到这回答,沉默片刻,哂道:“那前日,你为何明明可以用毒逼迫我帮你,最后却收了手?”
  她手中举着方才从他袖间取下的那枚细短银针。
  崔述目光凝在针尖上,半晌才正视她:“你当时既已察觉我有此念头,为何最终仍旧帮我?”
  “虽然我那时提了一些办法,但不可能完全打消你的顾虑,其实你用了这针,才能保证万无一失,但你选择了信我。”周缨淡笑道,“当日处境危险,你行事都是这般。我今日即便帮你解开这镣铐,你又会怎样对我不成?”
  崔述目视着她将那针随意放至一旁的椅上,淡声道:“人常有一念之差,你怎知我当真不会?”
  周缨低头看向他动弹不得的左腿,重新握住斧柄,似是懒得应他这出。
  崔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自嘲一笑:“也是。”
  “很疼,你忍着点。”周缨不再和他闲话,再次抬手。
  斧头落下,凿刀精准卡住的锁扣松动了三分。
  崔述咬着唇,没有出声。
  血色再次自他齿间隐隐溢出。
  周缨看他一眼,将熏笼上烘着的一张布巾递给他,叫他咬着。
  崔述没有忸怩,坦然照做。
  这回没了顾忌,周缨用尽全力往下一敲,锁扣应声弹开,绷到墙上又弹回来落到地上,锁链则从木桩上滑落至地上。
  崔述左手被震得麻木不堪,半天没有动作,好在有布料护着腕骨,尚不至于血肉模糊。
  周缨看向他右手,迟疑了下,征求他的意见:“我不知道你家人什么时候能来,你右手有伤,强行开锁会伤得更重,后面会怎样我也不敢保证。你自己选吧,是等还是砸。”
  “开吧。”
  他没有给自己留任何犹豫的时间。
  周缨并不意外,自行将他动作困难的右手换过来放好,因方才消耗了太多力气,这回重复了四次,方见锁扣有松动的迹象。
  即将重获自由,崔述不见多大反应,倒是周缨面露欣喜。
  她刚动了动唇,还未及出声,忽地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板声。
  周缨拿着斧子的手颤了下,正要开口,门口传来一个焦急的女声:“杨泰,快开门!”
  周缨手上一松,斧子滑落在地。
  “你又打人了是不是?那是你女儿,你混账!”门后的声音越发焦灼。
  黑豆蹿到门口,前爪不停地在门板上扒来扒去,带出刺耳声响。
  周缨似乎还没从这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茫然地看着门板。
  “杳杳,杳杳……”门后传来断断续续的绝望的啜泣声,“我跟你回去,你别打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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