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太宰先生……”她的声音颤抖着,委屈得像个迷路的孩子,“嗯,没吃饭,才醒……”
  她下意识地看了费奥多尔一眼,对方正转身走向电脑,似乎对他们的通话内容毫无兴趣。她对着电话那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歉,“对不起……是我搞砸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太宰治清晰而平静的声音,他跳过了所有安抚与询问,直奔主题:“江愿,可以告诉我,你想告诉我的答案是什么吗?”
  江愿愣住了。
  她低下头,声音轻轻的:“现在说吗?”
  “嗯,”太宰说,“长话短说。”
  她一直撑着没哭,此刻,眼底又涌起雾蒙蒙的泪花。这真是个严苛的要求,告白还要限制字数。
  “短不了啦,”她忍不住带着哭腔抱怨道,“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但电话那头没有催促她,只有一道平稳的呼吸声。
  她就这么静静听着,心情却意外平静了下来。
  她抱紧自己的膝盖,慢慢蜷起身体,将脸埋入臂弯,只是望着墙角一点黯淡的日光。
  许久,她听见自己喃喃自语的声音。
  “太宰先生,你知道吗……我妈妈她是自杀的。她拍电影时摔断了腿,截肢了。她流了很多眼泪,最后,在画室里找到一把被所有人遗忘的雕塑刀,割开了动脉。”
  “但我知道,爸爸一直爱着那个死去的、没有腿的妈妈。活着,他爱漂亮的活人,死了,他爱漂亮的、残缺的死人。这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可你为什么总要把一切都弄得那么复杂呢?”
  她轻轻叹了口气:“我想,大概是因为你太傲慢,也太偏执了。你总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把自己隔离在所有人之外。你早就认定自己的灵魂无人能够理解,无人能够与之共鸣,却又不断介入他人的因果,操纵他人的选择。但是,就算是你这样聪明的人,难道就能了解全部的我吗?如果你了解我,为什么却完全不能理解我的心情呢?你提出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无非是想让我为你赴汤蹈火、肝肠寸断、对你处处亏欠,你要索取他人全部的烦恼、困惑、冥思苦想,难道不正是因为,人永远无法互相理解,人与人的爱恨,永远在不确定里,增长或消亡吗?”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强压着哭意:“神奈川有有一个叫鹤见泽的地方。你没去过。但那里三面环山,一面向海,村民们以蟹为生,每年秋天祭拜当年第一只成功蜕壳的蟹,庆贺它新生。今年开始那里就是你的了,冬天也是,夏天也是……但如果,你觉得买蟹养蟹的钱不是我挣的,花招是我从小说里抄来的,我可以去挣,主意也可以再想的。”
  “太宰先生,”似乎有一滴泪掉在听筒上,发出雾蒙蒙的声音,“这世界上已经有这么多聪明的、漂亮的、完整的人了——你又何妨计较,再多一对别扭的、愚蠢的、残缺的人呢?”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久到江愿以为信号已经断了。
  终于,太宰治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她从未听过的,尘埃落定的温柔:“我知道了,江愿。把电话给费奥多尔吧。”
  江愿不好意思地飞快擦掉眼泪,努力不去看费奥多尔脸上那玩味的表情,将手机递了回去。
  费奥多尔挑起一边眉毛,接过电话:“太宰君,聊得怎么样,感动到了吗?”
  他听着电话,嘴角的笑意愈发冰冷而诡异:“嗯……是啊,那个异能增幅装置就在'横滨之眼'哦,能把48小时共噬缩短到8小时,很厉害吧?如果被破坏掉,真的会很伤脑筋呢……”
  “哈哈哈,告诉你当然没关系啦。因为太宰君,你和我是一边的,对吧?”
  他的视线落在江愿身上,像毒蛇吐信:“你很喜欢她吧?很可爱哦,我也很喜欢。唉,我可是观察你们很久了……虽然这么说很抱歉,但是,如果让我不满意的话,可能会发生无法挽回的事情呢。所以,可以拜托你,乖乖听话吗……”
  他的话音未落——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窗外传来,整栋破败的建筑都为之剧烈摇晃。
  费奥多尔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震惊地扭头望向窗外。
  只见远方,那座作为城市象征的摩天轮“横滨之眼”,在一团冲天而起的火光与浓烟中轰然爆炸,钢骨在高温中扭曲断裂,壮丽崩塌,溅起漫天火星与黑灰。
  与此同时,费奥多尔手中的电话也被挂断,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江愿也愣愣地望着窗外那末日般的景象,像是被什么无形的手狠狠掐住了喉咙,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火光映在她的脸上,泪水在毫无预兆中一颗颗滚落,砸在手背和裙摆上。她连抬手擦拭的力气都没有,只任由眼泪无声地流着,直到整个人都被迟钝而巨大的悲伤彻底吞没。
  第21章 囚笼对话的少女
  十二小时前,横滨知名地标,世界上最大的时钟摩天轮,在眼前坍塌。
  城市两大武装异能势力全面对峙,拉响了战争的号角与哀悼的丧钟。警笛长鸣,爆炸轰响,人群的尖叫此起彼伏,横滨一瞬间陷入炼狱。
  这个贫民窟深处的逼仄房间,反而成了与世隔绝的孤岛。
  两种声音被迫共存在这片狭小的空间:一种是费奥多尔敲击键盘的声响,每一下都丈量着阴谋发酵的时间。另一种,是江愿细碎的哭泣,仿佛连绵不绝的梅雨,让本就潮湿的空气越发黏腻。
  “咚咚咚!”
  突兀的撞门声打破了这微妙的平衡。
  费奥多尔停下动作,皱起了眉。他起身开门,门外是一个怒气冲冲的中年男人,显然是被持续的噪音惹恼的邻居。
  “搞什么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你们家死人了啊?!”对方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连珠炮似的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污言秽语混杂着浓重的口音。
  费奥多尔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半分被冒犯的怒意,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紫红色眼眸里,掠过一丝如同看待虫豸般的冰冷厌恶。他一言不发地关上门,将咒骂隔绝在外。
  然后,他转过身,那份被凡人打扰的恶劣情绪,精准地投向了房间里唯一的活物。他看着地上那个缩成一团的灰扑扑粉色身影,冷冷地命令道:“不许再哭了。”
  江愿抬起头,被泪水浸泡得湿漉漉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像受惊的林鹿。下一秒,她把脸埋得更深,哭声反而更清晰了。
  费奥多尔的眉心拧成一个结。过去一天,太宰治不按套路出牌的疯狂举动,在短暂的震惊后,反而让他更加兴致勃勃。对手的失控是游戏中最美妙的变量,但也确实给他的计划带来了数不清的麻烦。他在电脑前敲打了近十二小时,这种被琐事缠身的焦头烂额感罕见又新奇,让他没工夫去搭理这个显然已被太宰治抛弃的人质。
  直到此刻,这哭声成了压垮他耐心的一根稻草。
  “烦死了,”他没什么情绪地说道,“再哭,我就撕票。”
  这句经典的绑匪台词,非但没有起到威慑作用,反而像是打开了江愿情绪的某个阀门。
  她哭得更大声了,抱着膝盖,将脸埋进臂弯里,抽噎得浑身发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砸在蒙尘的礼裙上。
  隔壁的邻居被这陡然拔高的噪音激怒,狠狠地敲了几下墙壁,砰砰作响。
  费奥多尔没有理会墙外的抗议,也没有再管她。他重新坐回电脑前,继续处理他那庞大而精密的计划。
  不知过了多久,当费奥多尔终于处理完手头紧急的事务,他停了下来。房间里只剩下江愿还在坚持不懈地抽噎。他盯着她,那双总是盛着算计与冷酷的紫色眼眸里,竟浮现出一丝罕见又纯粹的费解。
  “你的身体里,”他用一种研究珍奇生物的口吻问,“怎么能有这么多水?”
  江愿抬起红肿的眼睛,哽咽着反驳:“要你管,我就要哭!换谁来都要哭的……太宰治混蛋!王八蛋!为了自己的计划根本不管我死活!呜呜呜呜……” 她的悲伤似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开始滔滔不绝地抱怨起来。
  “还有你,你绑架人就不会选个卫生条件好一点的地方吗?这里的被子好冷好湿,床硬得像石头,我还差点被老鼠咬了,呜呜呜呜……”
  费奥多尔似乎觉得她的痛苦很有趣,尤其是听到她痛骂太宰治时,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他竟然没有打断,任由她继续。
  江愿抽噎着指控:“你要对付太宰治,有本事把他绑来住在这里呀!你绑架我算什么本事,你根本就是欺软怕硬!”
  费奥多尔愣了下,竟真的捻起下巴思考起可能性。
  她越说越气,从地上爬起来,指着一侧干净宽敞的卧榻:“你自己倒好,你住的床又软又香,却让我睡在厨房里!还有你那个作息,白天不开灯,晚上不关灯,这都几点了就盯着个破电脑看看看,连这种破地方都不让我好好睡,呜呜呜呜……费奥多尔,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们之前不是聊得很开心吗?原来你都是骗我的!你们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呜呜呜呜……渣男!吸血鬼!发霉的大列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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