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松开了她。
  两人额头相抵,呼吸都带着滚烫的潮气。江愿的眼角泛红,嘴唇被吻得发麻,她喘息着,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鸢色眼睛,那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幽微暗流。
  她缺氧的大脑晕乎乎地,但直觉依然在叫嚣着不对劲。
  “你……你这样……”她艰难地组织着语言,“你……为什么还要和我分手?”
  太宰治凝视着那双含着水光的琥珀色眼睛,捧着脸颊的手没有移开,他的拇指指腹有意无意地压在她被吻得饱满的唇瓣上,暧昧地碾过。
  然后,他眯着眼低笑一声:“抱歉,我可能没特意说过,江愿小姐的脸,也是我非常喜欢的类型。”
  “你主动的话,我不会拒绝的。”
  “……”
  几分钟前还在讨论分手,但是男女之间一旦产生奸情,再冷淡的气氛都会瞬间升温。
  江愿没听懂也没理解,但她不想再研究这颗玲珑心肠在想些什么,只是本能地鼻子一酸,整个人从高处扑进他怀里,声音闷闷地,有些委屈:“你这几天去干什么了……”
  “已经解决了。”他轻轻叹息。
  “累不累?”
  “……别问了,好吗?”
  江愿从他怀里抬起头,定定地看了他几秒:“你来这里,是想看烟花吗?”
  太宰治露出一丝困惑的神情。
  江愿擦了擦还挂在睫毛上的泪珠,她退开半步,从口袋里拿出一根仙女棒,又在随身小包里找到一只火柴盒。
  “唰”地一声,夜风中擦亮了一簇小小的火焰。她用手护着微弱的火苗,凑近仙女棒的顶端。
  “滋啦——”
  一声轻响,细碎而温暖的金色火星从仙女棒顶端争先恐后地迸发,在深沉夜色中跳动飞舞,于两人之间炸开一圈明亮的小小光晕。
  “……”
  太宰治仿佛看到了什么绝无可能出现在此地的事物。
  “为什么……会有这个?”
  他像是在寻求答案,但更多地是自言自语。
  江愿低下头,被那小小的烟花映得脸颊发烫,她也用极低的声音嘟囔:“我不是在追求你吗?”
  “……”
  太宰治没有说话。那根烟花棒在他沉静的注视下,燃烧着它短暂的生命,纷飞的光屑在少女湿漉漉的眼眸里跳动。
  但江愿没有给他时间反应,举着那点脆弱的光亮,又一次靠近他怀里,几乎是依偎着他,她仰着头,固执地继续刚才的话题。
  “累不累?”她又问了一遍。
  这一次,他沉默了很久,久到仙女棒都燃烧了近一半。然后,他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还好。”
  得到回应的江愿,胆子大了一点,继续盘问。
  “那你有好好吃饭吗?”
  “……嗯。”
  “那……”
  “别问了。”
  他终于出声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
  烟花的光芒在他眼前燃尽了最后一丝,坠入黑暗。江愿有些遗憾地看着手中那根变黑的铁丝,想去掏口袋里备用的另一根。
  手还没动,就被太宰治轻轻按住了。
  “还有一根也不行。”
  第12章 到灯塔去的少女
  海与天的边际线渐渐泛起一层朦胧的鱼肚白,长夜将尽。
  宽大的风衣将两人一并裹住,抵御着拂晓前最沉重的凉意。江愿的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他闲聊,从慈善拍卖会上被富婆包养的俄罗斯青年,一直聊到港口黑手党新换的保镖小姐。
  太宰的声音很低,带着宿夜未眠的沙哑。远处,是轮船遥远的引擎低鸣,如同来自海底的鼓声,桅杆与缆绳偶尔轻响,海鸥低掠过水面,扑翅声划破雾气。
  江愿几乎要在这种奇异的安心感里睡着了,直到一缕金色的光刺破云层,顷刻间洒满了整片海域。她从未觉得一夜可以如此短暂,仿佛只是几次呼吸与心跳的间隙,天就要完全亮了。
  “日出。”她轻声说。
  万千碎金在蔚蓝的绸缎上跳跃翻滚,远方的天际被烧成一片壮丽的橘红。这是一场盛大而沉默的献祭,美得惊心动魄。
  太宰治没有说话,只是将风衣裹得更紧了些,两人一同静默地见证了长夜的终结。
  “有点冷了,”太宰治轻声说,“小姐的游艇上,应该有可以取暖的房间吧?”
  江愿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意识到他们真的在甲板上待了整整一夜。她点点头,随即又想到一个问题:“我没有带钥匙。”
  太宰治闻言,鸢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丝狡黠的笑意。他松开她,从风衣的口袋里摸索了片刻,最终拈出一根细细的铁丝。
  他走到一扇紧闭的舱门前,将铁丝探入锁孔,微微侧耳,像是在聆听一首秘密的乐曲。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那扇曾被认为固若金汤的门便应声而开。玻尔塞福涅号搭载着造价350万欧元的军规级智能安保系统,联通全球卫星网络,入侵预警覆盖全艇,但此刻却静默如常。
  江愿看得有些怔愣,而太宰治只是回过头,对她露出一个“请”的姿势,仿佛他不是撬锁的贼,而是打开城堡大门的绅士。
  这艘崭新的游艇设施齐全,温暖静谧,宛如一栋浮动的海上别墅。
  安保系统对每个空间都是独立控制,太宰治又撬开了二楼视野最好的主卧卧舱套房,正中央的大床正对着一整面弧形的落地舷窗,窗外是180度的无垠海景和恒温泳池。
  江愿从浴室里走出来时,太宰治已经斜斜地靠在床头睡着了,柔软的埃及棉包裹着他。
  晨曦微光透过舷窗,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一片柔和的阴影。他的呼吸很轻,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总是搅人心神的眼眸紧闭着,让他看起来褪去了一切伪装,只余下一种近乎无害的、破碎的俊美。
  江愿的目光无声滑过他的脸,定格在他交叠的手上。手背上一道颇深的划伤,只用纱布潦草地缠着,边缘渗着血色。她凑近了些,才发现他脸上、脖颈绷带下,也都有着或新或旧的伤痕。
  这消失的十几天,并非如他口中那般轻松。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执拗地揪了一下。江愿屏住呼吸,在船舱的储物间里找到应急医疗包,小心翼翼地解开他手上粗糙的纱布,为他清理伤口,再换上干净的止血棉和绷带。
  他的手指在睡梦中轻轻颤动了一下,却没有醒。
  做完这一切,窗外的天光已经大亮。倦意如潮水般涌来,江愿挨着床沿,也沉沉睡去。
  ---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一点。
  江愿睁开眼,第一眼便再次对上了太宰治的睡颜。他睡得很沉,呼吸均匀,正午的港口阳光将他柔软的褐发染成了温暖的金色。她能看清他皮肤的纹理,和他眼下那道浅浅的青色。
  ——他真好看。黑眼圈也好看。
  这不是第一次见色起意。但人嘛,总归会有趁人之危的小心思。就像看到一颗熟透的柿子,自己探进了窗子,不咬一口,好像说不过去。
  何况,这是一只牙尖嘴利、难得温顺的柿子。
  心理建设越做越觉得有理,江愿支起身子,凑过去,轻轻地在柿子微凉的嘴唇上,印下了一个一触即分的吻。
  心跳如擂鼓。她刚想若无其事地躺回去,却发现那双鸢色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睁开,正毫无波澜地盯着她。
  ……
  江愿被受害者玻璃珠般清亮的眼,审判得一阵心虚,滚烫的红晕迅速从脸颊蔓延至耳尖,那点偷吻得逞的窃喜,瞬间变成了被抓包的窘迫。
  她恍惚间觉得自己是闯入柿子林的窃贼,被满树的果实团团包围。但这难道都是她的错吗?不尽然吧。柿子自己也是有责任的,为什么要熟得通红,香气甜腻?
  因此,她本应结结巴巴地解释,却憋出一声恼羞成怒又慌不择路的威胁:“看什么看!亲你一口怎么了?整艘船都是我的,我想亲你就亲你!”
  空气凝滞了片刻。
  太宰治的嘴角非常细微地,缓慢向上弯了一下,沉静的眸底也终于漾开一点笑意,他懒洋洋地拖长了调子:“啊……我好害怕呀,大小姐请饶了我吧。”
  他的语气夸张又欠揍,江愿那点虚张声势的勇气顿时泄了个干净,破罐破摔地呜咽一声,翻身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
  被子里的黑暗和闷热,反而让江愿脸上的温度变本加厉地燃烧。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失控的心跳,也能听见被子外那人带着笑意的、不疾不徐的呼吸声。
  然后,肚子也很争气地叫了一声。
  “……”
  好的,不活了。
  太宰在外头慢悠悠地开口,手指戳了戳那团包得更紧的被子:“慷慨的小姐,如果还觉得满意的话,你愿意赏我一份午餐吗?”
  ---
  两人走进游艇一层的开放式厨房时,江愿放在餐边柜上充电的手机正不安分地震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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