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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可靖王林清朝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因病重闭门谢客,沈玦见不到靖王,就去见张庭,确定王爷并无大碍才放下心来。
  靖王一路行不通,沈玦只好退而求其次,找来陪着皇帝上朝的梁洪。
  “你们没有亲眼看到,今早,朝上都吵翻天了,”梁洪拍拍胸膛,现在想起来还觉心有余悸,“谁能想到,短短半月不到,几个大粮商相继说没有存粮了。”
  “这些话那些官员也信?”沈玦反问。
  “自然是不信的,可不信又能怎么样呢?找个罪名查抄吗?现在已经够乱了,若是再让这些商贾沆瀣一气反了,后果谁能承担得起啊。”
  沈玦下意识向身旁看去,他本要一人来见梁洪,殷木槿执意要陪着他。
  “你怎么看?”沈玦问。
  殷木槿大半张脸都隐在夜色里,看不分明:“事已至此,无论我怎么看,都无济于事。”
  他过于冷漠的言语让沈玦愣了愣。
  梁洪瞥了眼殷木槿,讽笑道:“怪不得朝廷自古抑商,行商之人,其心如兽,这么大的事,咱家一个奴才都为之心焦,殷公子却能如此高高在上,实在是冷心至极。”
  沈玦皱眉:“梁洪,别得寸进尺!”
  梁洪显出真性情,被沈玦呵斥后,目光依旧不屑。
  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沈玦捏了捏眉心,问:“还发生什么了?他们总不能吵了一整个朝会。”
  “事已至此,现在最重要的便是稳民心,可我朝已经拿不出多余的粮了,于是……”梁洪越说越愤怒,“他们决定先稳住叛民,至于江北那些老幼妇孺,他们反不动,就放任他们自生自灭。”
  “什么!”沈玦不可置信。
  梁洪不忍地点头。
  梁洪离开,沈玦转向殷木槿,眸色阴沉:“今日的你,不像你,”
  殷木槿牵起沈玦的手,踩着月色往家的方向走:“那什么样子才像我?”
  “至少不是今天的样子,”沈玦由他牵着,手心冰凉,“朝廷以空头钱票向商贾借粮一事,他们虽然不服,但面对朝廷只能选择忍气吞声,这口气忍了这么长时间,本不该在这个时候硬气。”
  沈玦看着他的眼睛,说:“我这些时日看书,有读到一句‘十倍利可裂帛,百倍利可弑亲’,巨贾无仁,只求利,能让他们敢于违抗朝廷的,自然是更大的利。”
  “而能在一月不到的时间里,拿出足以和朝廷抗衡的钱财的,殷木槿算一个。”
  殷木槿停住脚,垂眸注视沈玦:“还说你不了解我。”
  殷木槿言语轻松,沈玦却如坠冰窟:“所以,这就是你们的交易,如此伤天害理,你让我如何心安——”
  沈玦话还没说完,就被殷木槿的食指堵上了唇:“这么聪明,就不要仅仅把注意力定在我身上,沈玦,再往深处想想。”
  沈玦有些怔愣,殷木槿不着急,牵着沈玦的手接着赶路。
  他同沈玦忙碌半生,很少有机会享受夜色静谧,如今景色难得,哪怕只是一个瞬间,殷木槿都不想错过。
  沈玦突然捏了捏他的手指,问他:“乌和颂又找你了吗?”
  殷木槿摇头:“应该快了。”
  沈玦思索着,反握着他的手不自觉收紧:“你引导我思考的,是不是乌和颂的目的不仅仅是江北旱情,也不是叛民作乱,他还有更大的打算。”
  殷木槿赞同的点头:“我若是他,要复仇,自然要让整个王朝覆灭,可灾情局限于江北,太小了,叛民只是看上去声势浩大,实则掀不起什么风浪,乌和颂忍辱吞声这么多年,所求之事不可能只是如此。”
  沈玦猜测道:“所以近来之事,应该只是个引子。”
  两人对视一眼,只觉心惊。
  回到家中,沈玦还是忧心忡忡的模样,殷木槿食指点点沈玦的眉心,宽慰道:“有话直说就好。”
  “那些叛民……”
  殷木槿坐到他身边,道:“这些时日的确有些难,但还没到揭竿而起的地步,那些反民,有一些是半路加入的百姓,但更多的,是镖局里的兄弟假扮的。”
  沈玦松了口气:“你这段时间辛苦了,若是需要帮忙的,一定要告诉我。”
  殷木槿叹气:“本不想让你操心,为此还和赵锦仁争执过一番,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猜到了。”
  沈玦扯出个勉强的笑,算作宽慰。
  次日,旨意下发,硬凑出的赈灾粮运出京城,不日便运到反民手里。
  可伴随着讨伐声势的愈演愈烈,朝廷的弥补行为实在是杯水车薪。
  期间,殷木槿又见了乌和颂一次,乌和颂对他的表现很满意,但提及解药一事,却嘻嘻哈哈地避过。
  “殷公子是能成大事之人,成大事,最重要的便是耐心,你们中原不是常说,好事多磨嘛。”
  殷木槿这次来,根本就没抱能拿到解药的期望,他嗤笑一声,道:“成不成大事我不知道,但殷某是个势利商人,商人眼里,万物皆有价,乌大人有几成把握,自己性命的价能高过他?”
  “自然是搞不过的,”乌和颂本就不大的眼眯成一条缝,恶意与疯狂在这狭窄的缝隙里翻涌,“但我活着,沈玦才谈得上价格不是?”
  若是眼神如刀,那乌和颂早就被殷木槿千刀万剐。
  可惜目光是最无用的武器,乌和颂笑得猖狂,他抚拍殷木槿的肩头,大方道:“放心,沈玦于我已经无用,用一个无用之人换个合得来的同伙,我还是很乐意的。”
  “你最好祈祷,不要被我抓到把柄。”
  乌和颂摆手,让他稍安勿躁:“好戏就要开场啦。”
  叛情快有不可控的势头时,朝廷只好选择以武力镇压。
  训练有素的士兵自然轻而易举就让叛军缴械投降,眼看情势稳住,朝廷终于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还没松完,被激起反意的百姓又自发凝聚,以难挡之势攻向京城。
  “这些百姓都是被鼓动的无辜之人。”
  殷木槿得到消息,察觉到事态已经难以控制,他不清楚这是不是乌和颂想要达到的局面,但情势已经不是朝廷能兜得住的了。
  沈玦捏着殷木槿给他的字条,道:“当朝为政者奢靡无度,尸餐素位,百姓早就苦不堪言,这次见朝廷如此视人命为草芥,已经忍无可忍了。”
  殷木槿赞同沈玦所说:“可朝局动荡牵动根本,我朝立朝不过几十年,与影族一战更是伤了元气,到现在都没缓过来,加上他国虎视眈眈,若真大动干戈,只怕更糟。”
  “就怕这就是乌和颂想要的结果,”沈玦说,“江北断粮一事,他或许并不在乎真假,只要消息放出来,有人鼓动,积压已久的民愤就会爆发,此后愈演愈烈,用不着他出手我朝就会迅速溃败。”
  殷木槿脑袋沉重,他摁着自己的太阳穴,试图缓解连日疲累引起的胀痛,可效果甚微。
  沈玦不忍看他如此自责,起身绕到殷木槿身后,替了他的手,帮他揉按着,缓解疼痛:“这不是我们所愿,亦非你的过错,乌和颂筹谋了这么久,这一计不成还会有下一计,不找你也会找别人,我们都没料到这些,你不必自责。”
  理是这么个理,但殷木槿生于丰年,却长于灾荒,他懂灾难下百姓的无助与彷徨。
  也正因为此,他放不下沈玦,也狠不下心对百姓。
  他拼尽全力寻找中间的平衡点,求到靖王府上,说服靖王称病告假,暗中赶往江北。
  他只断了灾民不到三日的粮,乌和颂想要的消息传走,靖王就会带着粮食赶到,以天潢贵胄的身份,以带来的万万担米粮,以安民心。
  他误以为打了时间差,事情就能两全,不料却正中乌和颂下怀,实在滑稽。
  沈玦看着殷木槿挫败的模样,实在不忍,他从背后,手臂穿过殷木槿的腋下,紧紧将人抱住,企图能将自己所剩无几的温暖渡到这个人身上。
  “会有办法的。”沈玦道。
  他神色坚毅,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殷木槿掌心覆上的手,包裹着他,“嗯”了声。
  入夜,万物静寂。
  沈玦喂殷木槿喝了水,和殷木槿相拥着卧下,他把脸迈进殷木槿颈窝,数着耳边的呼吸,等待它变得均匀平静。
  确认殷木槿睡熟后,沈玦仰起头,借着月色描摹殷木槿的眉眼。
  自从两人少时住进沈府后的小院开始,他总爱趁殷木槿熟睡之时,偷偷观察——白日阳光明媚,他完全可以在阳光底下看,可每次对上沉沉的眸子,自己就会恼羞成怒,欲盖弥彰说些大话,惹得石头懒得理他。
  久而久之,清楚自己的坏德行后,他就改成晚上观察了。
  晚上的石头,熟睡的殷木槿,一样安静温柔,他想看多久就多久。
  从前懵懂,后来不觉,原是喜欢早早在心中萌了芽。
  可人生一世,总让遗憾悔恨作陪,他恨自己明白的太晚,悔当初石头提及离开时,他因妄念太多太杂,没有满口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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