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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沈玦想了想,又问:“你今日如此招摇,是想引他出来吗?可是我已经把令牌拿走了。”
  殷木槿捂热了沈玦的一只手腕,便松开去找另一只:“那令牌是我义父留下的,我猜测和影族人有关,但达官显贵如此多,一个一个排查太慢了,便想了个法子让他们主动来见我。”
  他掌心收得紧,能清晰的感受到沈玦菲薄皮肉埋着的,一下一下规律跳动的脉搏,比寻常时要急促,他知道原因。
  也正因为知道原因,这跳动的节律便顺着原因往他身体里钻,瞧得他也开始心神晃动。
  “我虽是和靖王同乘一辆马车,但靖王平易近人的名声很广,能与他同乘之人也不少,所以一开始并没什么人注意到我。再后来,你就拿走了令牌。”
  说到这,沈玦突然抬眼看他,两道视线相撞之时,掌心正正好感知到血脉冲刷出的嗡震。
  他一怔,赶忙松手。
  今日所经之事太多太杂,他又受了重伤,可谓是身心俱疲,他不能保证,若再触碰下去,会不会做出后悔的冲动之举来。
  沈玦手腕没了支撑,磕到膝盖上,眉头皱起来,眸光被挤出去,变得越发暗淡。
  沈玦移开视线,不再看他。
  殷木槿张了张嘴,犹豫一番,还是说:“乌和颂一心钻研祭天祭地之事,无心朝政,纵使他布下再多眼线,也不见得会注意到我,更何况,腰间挂个玉雕牌子,除了识货之人,旁人未必注意得到。”
  沈玦“嗯”了声,算是回应和赞同。
  殷木槿注意到沈玦拧紧的眉心,想用指腹帮忙揉开,踌躇两下最后没有动。
  “那他为什么追杀你?”沈玦问。
  殷木槿垂眼,看向沈玦搭在膝头的左手,这只手只有三根半手指。
  他曾问过沈玦——可知自己的手指是怎么断的?
  沈玦摇头说记不清了。
  可他记得很清楚。
  那时的场景、钻心刺骨的痛和什么都做不了的无能为力,只成为他一个人的噩梦就好了,他宁愿,沈玦永远都不要记起。
  他长时间不出声,沈玦又转过头来看他,见他视线落在断指上,便蜷起拳头,把残缺藏了起来。
  殷木槿便不再看,而是说:“因为在乌和颂的记忆里,我应该很早之前就是一个死人了,当年上官府里,我不慎被抓,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他,只是当混战平息,出去的时候,押着我的变成了旁人,所以你不知晓。”
  沈玦猝然瞪大眼睛,不敢相信道:“那你是疯了吗?明知京城有影族人,有这么多想置你于死地的人,你为什么还要露面!”
  情绪太激动,沈玦的音量已经远超平常,殷木槿无奈,他把人哄得更生气了。
  但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或是后悔。
  “人活着,得给自己找个盼头,”殷木槿平下心神,对沈玦道,“财权美色,对于第一个,我本就没有执念,更何况已经赚得盆满钵满;后两个我就更不在意。我这人执念颇重,不说其一,其二便是当年上官府灭门一事,我永远做不到轻描淡写的解决问题。”
  沈玦焦急张口,明显有很多问题想问,但舌尖转了转,只问出:“那上官府灭门时,你可打听到什么线索?”
  殷木槿摇头:“当年我一个武功半吊子,哪学过窥视的本事。”
  “唯一能确定的,早在数年前,影族和太子,也就是当今陛下,就有在联系或者交易。”殷木槿道。
  沈玦有点心神不宁,直到被殷木槿戳了手臂才回过神。
  殷木槿宽慰地笑了下:“今日也不算没有收获,不管是何原因,都钓出了乌和颂这条大鱼,我已经派人去严查此人,一分一毫都不放过,你可以放心了。”
  沈玦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两人就这样迎来沉默,盯着脚边的炭盆发呆。
  这时,房门突然被抵开,神鸟抖抖翅膀,直勾勾地看过来。
  不等两人做出反应,冻了半天的神鸟已经挺不住,一点商量也不打,径直占了最靠近火盆的位置。
  殷木槿惊讶这畜生竟然如此聪明,他询问地看向沈玦,沈玦却正在摆弄神鸟的翠羽。
  殷木槿不再看,拢拢袖子,陪着一人一鸟围炉取暖。
  第49章 不说了
  同一时间,乾宸殿内,宫人被尽数摒退,偌大的宫殿中只留了两个人。
  “没想到石头竟然还活着,”乌和颂抿了口茶,被眼前的人影晃得脑子疼,他把茶杯重重放下,“你歇歇吧!”
  “我疼,你没看到我手上那么大一个坑吗?”林清堂继续右手捧着左手在殿内踱步,“我疼得坐不住。”
  他抱怨完,才想起乌和颂的话,道:“这你该问我吗,当年不是你下令灭口的吗,现在人竟然能完好的站在那,你说怪谁?”
  乌和颂揉了揉眉心,他懒得争论这些,只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石头必须死。”
  “我知道啊,你让人去办就是,没事别来烦我。”林清堂摆手送客。
  乌和颂不动,又说:“沈玦也不能留——”
  “不能动沈玦!”林清堂浑不在意的样子一扫而空,他盯着座上面色阴翳的老头,一字一顿警告,“随便你杀谁,朕都没意见,唯独沈玦不行。”
  乌和颂眯了眯眼,他提醒林清堂:“沈玦和石头关系不凡,既然石头还活着,你觉得他还会对你忠心如初吗?”
  “所以朕允许你杀了石头。”林清堂说。
  “他们走得如此近,只杀一个有什么用,今日我让人刺探了石头,现在他就和沈玦待在一起,你觉得他们两个会谈什么,谈如何对你忠心耿耿吗?”
  只因为一句话,这位皇帝当即赤红了眼,目光阴狠,似要活剥了乌和颂:“朕再说一遍,无论如何,不许动沈玦。”
  乌和颂不气反笑,他已经冷静下来,有些怜悯地盯着眼前的帝王:“别忘了你能坐到现在的位置,是谁给你的助力,你如此袒护他,怎得今日受伤了,他也不守着你,偏偏去和石头私会。”
  林清堂攥着拳,好不容易结出血痂的伤口又被他崩开,鲜血洇红了缠绕的棉布,他冷笑:“谁给我的助力?朕还真没忘,当年若不是沈玦,我早就死在乱军堆里了,那个时候怎么没见你们舍身护主啊?”
  “你——”
  “滚!”林清堂指着殿门,不想再看这人一眼。
  乌和颂身体一僵,他看着林清堂,语气哀怜:“好,我不动他……但陛下,您有没有想过,若您不曾将沈玦下狱,或许我们能会在他们相见之前,得知石头还活着的消息?”
  空荡的寝殿里,一道呼吸声骤然加重,吭哧着要发作。
  乌和颂虽然已经老了,但还不至于聋,他偏要继续往下说:“既如此,陛下最好有能力管住自己的人,莫让他坏了我们的大计。”
  说罢,他意味不明冷哼一声,推开殿门,迈进夜色。
  夜色如笼,圈住一盏盏萤虫般微小的灯火,其中一盏灯火旁的两人已经换了地方,在窄小的木床上一坐一躺。
  “——所以,究竟经历了何事,才致林清堂性情大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殷木槿问。
  他后背有伤,躺不下,只好在床沿盘腿而坐。
  沈玦在里侧,已经侧躺下,枕着手臂面朝他,说要睡觉,眼睛却眨也不眨地望着他。
  他承受不住如此有份量的目光,只好又起了话头,聊起林清堂。
  但很显然,他的问题问得实在不好,只十数个字,就让沈玦的眸光失了颜色。
  侧躺着的人无言沉默了会儿,才很轻地开口,像是生怕惊扰他,又或者惊扰守着火盆休息的鸟儿。
  他说:“你要想听,我得从那件事再往前一点儿开始讲。”
  殷木槿从沈玦的话音中听出,这个故事不会轻松,便郑重点头,说:“好。”
  可没想到,沈玦出口的第一句,竟然是“对不起”。
  沈玦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那时自己是发了疯还是失去神志,我脑海里的确有上官家灭门那一晚的记忆,可里面没有你……”
  沈玦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他好像变成了一个被梦魇吓住的小孩,害怕又无助,要向亲近之人寻求帮助,就只能很小心、悄悄地说出口,期盼这样,就不会将可怕的怪物吵醒。
  “我当时应该是晕了的,等醒来已经是很久之后,也已经被带回京城,我脑子里有两种声音,一种是让我一定要找到你,一种则是说你在死在秋狩刺杀为我们殿后之时,为此,我精神恍惚了很长时间,后来也不知怎的,就接受了后者。”
  沈玦说到这儿,忽然嘴角牵动出个悲苦的笑来:“真是疯了,可是当时,我明明还抱着你的衣服,那衣服长手长脚,我穿上还有些大;用你当时不想我们二人那混,还在上面刻了‘石头’二字的碗筷,一遍遍告诉自己,那些都是你不久前还在的证据,你不可能那么早就离开了,可最后偏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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