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殷木槿的注意力被沈玦的声音拉回,他摇摇头,没有出声。
等乌和颂一行人走远,人群才重新开始挪动,殷木槿机械地迈步,沈玦见状,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你怎么了?”沈玦问。
殷木槿想了想,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为什么说他不是好人,你很了解他?”
沈玦虽意外于他的答非所问,但还是点头,很快又摇头:“不算了解,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你只要知道此人为达目的什么腌臜事都做得出来,手段阴狠毒辣即可,以后若是见着他,最好躲得远远的,免得被他缠上。”
“……”
沈玦的语重心长没有得到回应,心里不舒坦,借着宽大衣袖的遮掩,掐了他手腕一下。
直至察觉到痛意,殷木槿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跑神了,他反握住沈玦的手,轻轻安抚,惹得沈玦“哼”了声。
行至宫门,沈玦停步,对他道:“我还有事要处理,你先走吧。”
他拍拍自己腰间,又叮嘱:“我们的约定,可别忘了啊。”
殷木槿点头。
目送人安稳离开,沈玦面上残存的温情一扫而空,他原路返回,行至遇见乌和颂的位置,拐入另一条路。
养兽场用于圈养别朝进贡或者皇帝猎来的各种猛兽,位于皇宫的西北角,因着难免会有味道加之夏日蚊虫较多,达官显贵大都不愿意来此。
皇帝不愿造访,下人便趁机偷懒,除了每日规规矩矩打扫一条宽敞的大路,其余小道尽数略过,久而久之,即使是在皇宫之内,也空出了一片实打实的荒凉地。
沈玦就在其中一条小道上等候,无聊了,随手捡了根手指长的细枝放在掌心把玩。
小路一边贴着高耸的宫墙,一边挨着稠密树林,四季不见阳光,道上青苔密布,散发着一股浓重的湿腥气。
过了会儿,一只翠绿的鸟儿被拽着走来,它每一步都走得不情不愿,直到见着沈玦,才放下矜贵姿态,主动走了两步,亲昵地贴近。
沈玦被逗笑,帮鸟儿梳理原先挣扎时被弄乱的翠羽。
“主子,这鸟这么大,你可有法子将它悄无声息地带出宫去?”手下关心地问。
沈玦摇头,道:“没有法子,前些年我无心经营人脉,到如今才发现可用之人是少的可怜。”
“那怎么办?”手下捉急,“主子你别看这鸟长得好看,它叫起来格外瘆人,孤苦狼嚎的,一听就知道是它,绝不可让它在宫中久待,若是被人察觉它还活着,事情就难办了……要不,等到入夜,属下先将它敲晕,趁守卫换班的间隙,将它背出去?”
“这倒也是个法子,”沈玦道,“但何必麻烦,既然我们解决不了,那就将此事交给能解决的人——你说是吧,梁公公?”
沈玦手腕一震,指间的细枝破空入林,很快,一声痛极的闷哼传出来。
梁洪托着不住流血的左腕,跌跌撞撞地跑出来,看见他,扑通跪在地上,肩背蜷缩,虾米似的哆嗦着哀鸣。
沈玦眯了眯眼:“好巧,没想到在这荒林边也能见着梁公公。”
“沈玦……你敢伤我,简直找死……”梁洪的话说得咬牙切齿、满是恨意,但已经不见宫宴之上耀武扬威的模样。
沈玦睨着地上的人,不耐烦的“啧”了声:“你总是很多废话。”
他实在懒得听,递给手下一个眼神,手下立刻会意,利落地卸下梁洪下巴,又翻出一粒药丸。
梁洪见着药才真的慌了,拼了命的摇头,蹬着地往后面退,后背抵上树干,抖得连着树枝都在晃。
沈玦冷眼瞧着,恨铁不成钢道:“这么多年,我自认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也从不耽搁你去求你的荣华富贵,奈何你偏偏不老实,一而再再而三地给我使绊子,到如今,竟然都敢把心思动到我脸上了。”
“梁公公,这才几月不见,胆子怎的就养得这么肥了啊,”沈玦蹲下,手背嫌弃地扇了扇梁洪的老脸,“胆子太肥不是好事,今日我便好心,帮你削一削。”
他提起梁洪的手腕,那插着一根细枝,细枝一半卡进肉里,一半留在皮肤外面,沈玦左右端详片刻,拇指按住细枝在外的一端,慢慢施力。
梁洪嘴唇又开始哆嗦,兜不住的口水顺着下巴往下流,身体扭曲着挣扎,却又不敢发出声音。
“叫啊,”沈玦提醒他,“梁公公如此了解我,早早候在此处,不就是想亲自逮到我偷梁换柱的行径吗,现在人证物证俱在,您只要把人喊来,就可以以欺君之罪将我押到皇上面前去了,届时,皇上身边,可就只有你一个红人了。”
梁洪一个劲的摇头,花白的发被汗湿,粘在脸上,好不狼狈。
沈玦瞧了会儿,觉得无趣,把木枝抽出来,扯着鲜红的血线甩出去。
梁洪瘫软倒地,被塞了一粒药进肚。
沈玦接过手下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染了点血迹的手指,对梁洪轻声道:“子时之前,我要在宫门外接到我心爱的鸟儿,梁公公看着办吧。”
第48章 不要总是骗我
事实证明,没有什么法子能比拿命威胁见效更快了。
子时还远,沈玦就等到了偷渡出宫的神鸟。
他拍去神鸟尾羽不小心沾上的浮土,有些苦恼道:“不知改日陛下问起,梁公公会怎么说?”
梁洪乱着一颗花白头,咬牙切齿道:“咱家自然是请圣上放心,这鸟啊,早就让棕熊给撕了,连点骨头渣都没剩呢。”
沈玦目的达到了,便只当梁洪的阴阳怪气是放屁,示意手下丢颗解药过去,道:“梁公公知道,我这人小心眼得很,既然抓着了您老人家的把柄,那就不可能轻易放过了,这解药半月一服,逾期三日不服便会七窍流血、剧痛而死,梁公公若不信,大可试上一试。”
沈玦一副通情达理的模样,朝脸气成青色的梁洪一颔首,牵着半人高的鸟儿溜达走了。
梁洪咽下药,正欲朝沈玦离开的方向喷口唾沫,就被一记毒蛇似的眼刀慑住,立马一甩拂尘收回厌恶,挺着直不起来的腰杆回宫去了。
沈玦回到沈府时,子时未到,他刚进门,就瞧见屋里已经点上烛火,亮堂堂坐着一个背影,直到这时,他才有了双脚踏在地面上的感觉。
他四周看了看,确定墙体高耸完好,除非神鸟真化成凤凰一飞冲天,否则决跑不出去院子,索性撒了手,让憋屈了数天的神鸟自己玩去。
他怀揣着溢满胸膛的暖意走近房门,轻轻推开,只瞧见里面一眼,便只觉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殷木槿衣服敛到一半,手背就被一个冰凉的掌心按住。
“……你这是,发生什么了?”
沈玦声音有些颤,往他面前绕的脚步不如在屋外时欢快,眼睛被烛火映照得黑且亮,定定地看着他,像是下一瞬便会滚出浑圆的泪珠。
殷木槿只好先安慰,以防真的见着眼泪:“无事,别担心。”
这话实在有些干巴,和后背的伤口一块袒露在沈玦面前,还有些招笑。
殷木槿清楚,自己的伤绝对和“无事”沾不上边,便尝试着加些佐证:“看着狰狞了些,但并不深,已经上过药,血也差不多止住了。”
沈玦依旧盯着他,眼中的悲痛变成火焰:“我们就分开不到两个时辰,你就遭遇刺杀,可知道是谁干的?”
殷木槿:“还不清楚——”
“不,”沈玦打断他,“你很清楚,不要总是骗我!”
殷木槿有些错愕,但也在意料之中,他看向沈玦,沈玦却不搭理他,径直绕到他背后,检查他的伤口。
沈玦指腹碰了碰他伤口边缘已经红肿起来的皮肤,问:“验过了吗,凶器上可有毒?”
“验过了,没有。”
“是乌和颂吗?”沈玦突然问,话中没有丝毫犹豫。
殷木槿顿了顿,盯着面前的跳动的烛火,问:“为什么怀疑他?”
沈玦不答,拿过桌上的药膏,仔仔细细又给他涂一遍,确定没有遗漏,才帮他拉好衣服。
又出了房门,取了盆炭火,放在两人脚边。
殷木槿就端坐着,看沈玦忙活。
往常里,沈玦话是极多的,就算没有正事,也有东一句西一句的和他聊天侃地,先是两人在一起时,中间若是有半刻钟的沉默,都是罪过。
但现在有正事,有一堆事要搞清楚,沈玦却一言不发了。
这是真的生气。
殷木槿已经记不清,上一次沈玦动真脾气是在什么时候了。
他叹了口气,抓住又要往外走的沈玦的手腕,冰凉,他只好不放开,用自己刚打过一架,掌心便格外热乎地给捂着。
“坐下吧,有气就撒出来,憋着多难受。”
沈玦被他强硬地扯下,顿了顿,盯着他眼睛问:“你先回答我,是不是乌和颂?”
殷木槿又叹气:“暂时怀疑是他,但没有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