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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殷木槿盯着地上逐渐被拉长的影子,影子晃了晃,沈玦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最后一个,也是最开始的问题,你那晚,为什么会被他们抓到?”
  那晚……
  他从点心铺子出来,撞见一个熟悉至极,却又不该出现的身影。
  他扯了扯嘴角,讥讽道:“原来是为这事。”
  沈玦被他突然的转变打得有些懵,愣了会儿,才蹙眉开口,可话音还没出来,就被骤然传进耳中的争吵声打断。
  沈玦先一步向外走去,紧接着一位小厮跑进来,急急禀报:“少爷,管家让您赶紧过去,殷老爷带着好大一批官兵闯进府了!”
  殷木槿赶到时,殷俊德正在指着挡在他面前管家颐指气使。
  “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知不知道这个家到底姓什么?姓‘殷’!老子的殷,和他个半路来的野种有什么关系,你是不是老瞎眼了,连谁是主子都看不出来!”
  殷俊德穿着官袍张牙舞爪,甩得广袖猎猎作响。
  管家依旧不动,依旧对殷俊德恭恭敬敬:“大人,今日我家老爷刚去,您要是来吊唁的,请独身往里走;若不是,还是今早回吧。”
  殷木槿扫了眼殷俊德身后的官兵,想来都是来抓他这个野种的。
  他没在意,视线继续寻找,落管家身边的沈玦身上。
  这人正眯着眼盯人,神情淡漠,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殷俊德下令手下官兵强攻之时,沈玦突然开口,问:“你怎么调动的官兵?”
  他一开口,殷俊德就乐了:“怎么调动的?那当然是因为你啊,沈玦是吧,朝廷重犯,殷木槿私藏着你,无可辩白吧,怎么,你还真以为在平阳,就没人认识你了?”
  沈玦眯了眯眼,又问:“空口无凭,你说是就是?这一帮人竟然也蠢到跟着你胡来?”
  “呸,巧舌如簧,”殷俊德吐口唾沫,无所谓道,“等抓了你严刑拷问,证据不就有了嘛,来人,给我把人带走!”
  官兵一窝蜂地往前冲,眼看就到近前,沈玦却佁然不动。
  殷木槿皱了皱眉,正要动手,就见一红刀子穿出殷俊德胸口。
  连挣扎都没有,殷俊德就直直倒了下去,露出他背后捅刀子的人——
  一位白面无须的老人,笑得亲近又奸邪,他自胸襟里抽出手帕,细细擦拭过一点血迹也没沾上的手指,完事又将手帕随手丢了。
  笑着对沈玦道:“沈公子,真是好久不见呐!”
  第40章 我也想的
  殷木槿认识此人,梁洪,很早就成了林清堂的贴身太监,这些年跟着林清堂水涨船高,应该已经是内官第一人了。
  少时的他还被这太监明里暗里敲打过。
  这人唯利是图、作恶多端,很难让他有什么好印象。
  想来沈玦也是。
  梁洪现身的一瞬间,沈玦嘴角就拉平了,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此人,连惊讶都懒得装:“梁公公怎么到这儿来了?”
  梁洪笑眯眯地兜手,对沈玦微微躬腰:“自然是想请沈公子回去啊。
  沈玦神情没什么变化,只扫了眼将他里一层外一层围起来的官兵,点评道:“那这阵仗可是够大的。”
  梁洪淡笑不语。
  夹在中间的管家插不上话,蹲身探了探殷俊德的鼻息,还有气,便招手想让人去请大夫,可话还没说出来,就被梁洪打断。
  “罪臣殷俊德作恶多端,鱼肉百姓,这样的狗官,就不必救了吧?”
  语气毫无起伏的问句,不留任何转圜的余地。
  管家犹豫一番,只好把手收回,眼睁睁看着殷俊德咽气。
  沈玦还在和梁洪无声对峙,殷木槿看了会儿,转身离开。
  他不太确定梁洪记不记得他,又能否认出他。
  但这种时候,还是最好不要碰面。
  他往殷成业的卧房走去。
  守在房外的下人见着他,躬身行礼:“大少爷体力不支,也不让我们伺候,就早早睡下了。”
  殷木槿点点头,推门走进一片漆黑的卧房。
  沉闷的死寂中藏着一串拼命压低的呼吸,这呼吸打着哆嗦,埋在被子底下,不用看也知道,人已经被吓得快要魂飞魄散了。
  殷木槿点燃灯台,安置在桌边,微弱的灯光只照亮他身边的一小寸天地,看不清榻上的情状。
  他随手拨了拨,火苗便炸得盛开一瞬,乍起乍暗的灯光将被子拢起的一团弧度描摹出来。
  殷木槿挑了挑眉,没什么感情道:“殷俊德死了。
  那东西颤动一下,藏得更严实。
  没办法,殷木槿只好上前,把被子强硬地拽到地上。
  殷成业被拽翻,怀里的东西“当啷”落地,他惊惶着爬下床,捡起匕首,攥进掌心。
  “要杀我?”殷木槿坐回桌边,把殷成业肩膀踹得蜷缩。
  殷成业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困在狼窝里的羊般警惕又害怕地看着他。
  只是他长得实在不怎么样,三十多岁又愚蠢丑陋,招不出殷木槿的同情心。
  他又问:“见了和义父一起起家的几个长老,你还敢杀我吗?”
  殷成业咬着后槽牙,不要命般呛他:“为什么不敢?”
  殷木槿不置可否,他朝殷成业扬起脖子,说:“来吧,试一试。”
  殷成业猛地窜起,举着匕首冲向他,临近了,却又抖得下不去手。
  殷木槿撩起眼皮,问:“义父给你说了什么?”
  对方不吭声,他就替他说:“说谁的话都不要信,你跟着殷木槿,还能剩条活路,跟着那群叔伯,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见对方眼神闪躲,殷木槿就知道自己说对了,质问:“告诉我,殷俊德是怎么和你商量除掉我的?”
  “我.....什么商量,我不知道——呃!”
  殷木槿掐住殷成业的脖子,力道收紧,他迅速逼近殷成业满是恐惧的脸,提醒他:“义父有没有和你说过,不要忤逆我?”
  手被殷成业绝望地扒拉着,他不为所动,直到对方喉咙发出濒死的“嗬嗬”声,他才扔脏东西般把人丢回地面。
  以殷成业成事不足又死倔的性子,恐吓果然有用,殷木槿得了想要的答案,回了灵堂。他重新跪在殷诚山棺椁前。
  很快,吵闹的声响渐渐平息,殷府表面上又找回了夜晚该有的宁静。
  殷俊德的暴死,的确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好在他只答应过义父可以照顾此人,照顾阻止不了此人故意找死,更何况,还插进来一个梁洪。
  梁洪背后的人,可是当今皇帝。
  他不可能拿殷家去和皇室硬碰硬。
  围绕在身边的空气已经被香灰气染透,这味道最能平心静气,可他听着堂外时有时无的响动,始终静不下心。
  直到——
  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身后咫尺之距时,心头压不下的燥火还是烧到了顶。
  “殷俊德的死,你怎么和你义父交代?”沈玦轻声问他。
  “怎么交代,不是得问你吗?”殷木槿和他呛声。
  回应他的只有一段令人窒息的沉默。
  殷木槿盯着将自己笼罩进黑暗、铺至地面的影子,费劲找回不多的耐心,等沈玦先开口。
  可沈玦开口的时候已经转移了话题:“即位掌权之事,皇家还讲究个名正言顺,黑的硬要说成白的,所以说话做事,起码还有层遮羞布在;殷家这种江湖流派,真打起来,肯定不在乎什么名正言顺,都是流氓行径,你要多加小心。
  “呵,”殷木槿嗤笑一声,头也不回道,“我何尝不知道,只恨一个人不能掰成两瓣用,更何况辨人心这种本事,我始终不如你,你若真关心,就留下来护我,如何?”
  肩膀毫无征兆地搭上重量,沈玦叹了口气,再一次朝他道歉。
  他并不意外。
  在他又要嘲讽之时,沈玦又说:“我也想的。”
  他只能把话咽回肚子。
  这次没了他的阻止,沈玦与他并肩跪下,对着殷诚山的棺椁,诚挚道:“千错万错皆在我,木槿他什么都不知道,您不满,就来找我吧。
  话说一半时,殷木槿就想阻止,可他的手被沈玦紧紧攥着按下了,阻止的动作也没能做出来。
  殷木槿侧目,看沈玦惨白的脸,几乎耗尽血色的唇,他发丝被雨水打得凌乱不堪,身形也像是骨头外只裹了一张人皮,摇摇欲坠。
  少时的明媚张扬被磨尽了,数年磨砺来的凌厉无情也不知何时被揉碎丢了,如今只剩一副倔强强撑的骨架,和一张得理不饶人的嘴。
  他没有收回视线,也不再绕弯子,明明白白地问:“为什么要让皇帝知道你还活着?”
  沈玦还抓着他的手,转过头来朝他笑:“我这辈子就遇到两个待我极好,我拿命回报都不算多的人,一个是你,一个是殿下。”
  沈玦笑起来格外漂亮,明眸皓齿,又短暂s的变回了让他熟悉的鲜活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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