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所以哪怕是被欺辱濒死,哪怕是把命搭进去,也都不算多,是吗?”
沈玦收了笑,认真地望着他:“你在心疼我么?”
殷木槿抿了抿唇:“我在提醒你,失忆受伤濒死贱卖,你总不至于这么快就忘了。”
“没忘,”沈玦说,“我有分寸的。”
殷木槿没应他,他不觉得沈玦这人能有什么像样的分寸,也不想知道。
好在沈玦也不想同他多聊这事,只是关切地问他:“有十六和殷九做左膀右臂,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您能解决得了的,对吧。”
殷木槿不置可否,可沈玦还在关心地望着他,他就只好说:“他们若耍流氓,我比他们更流氓就行了。”
“哦哦,”沈玦被这话逗笑,弯着眼睛,“恶心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嘛。”
殷木槿也笑了。
就这一会儿,两人轻快地对视,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当然,更多的时候都在沉默。
沈玦始终没有松开他。
殷木槿能感受到手腕处慢慢积攒的温度和触感,他被这简单的不含情欲的相处弄得心头舒缓。
可太平静了,他知道,沈玦在无声的同他道别。
时间在不可抗拒的,钻进他们掌心,又毫无留恋地溜走,天际隐隐泛起鱼肚白时,房门被人小心敲响。
“沈公子,梁公公让小的过来传话,说该动身了。”
房中没有传出回应,小厮只好又说一遍,这次过了很久,才听到一声很浅的“知道了”。
他如蒙大赦,小跑着离开了。
殷木槿的尾指被试探着捏了捏,沈玦朝他眨眼:“如你所愿,往后不招你烦了。”
殷木槿“嗯”了声。
沈玦犹豫着,神情又十分坚定,说:“虽然很煞风景,但能告诉我了吗,你那晚……”
殷木槿起身,跪太久了,双腿麻木又刺痛,他忍着不表现,亲自送沈玦迈出灵堂。
雨倒是停了,只是天还没有放晴,说不准何时,又有一场新的大雨落下。
落了雨,道路泥泞难行,恐怕会耽误不少时间,只是不知那名为梁洪的太监急不急,会不会迁怒。
不过这都不是他该担心的事。
他该面对的,是平阳独有的鸟鸣花香,是阴湿连绵的天气,是意图夺他性命的明枪暗箭。
他与沈玦,还是来到了岔路口。
“没什么不能说的,”他说,“前因后果并不复杂,只因我找你时看到一个不该出现的人,那人要杀我灭口罢了。
沈玦愣了愣,皱着眉问:“谁?”
殷木槿挑眉,嘴角不听话地挂上不合时宜的讥讽:“你爱重的殿下,林清堂。”
沈玦像是被钉住脊背,僵硬着,好一会儿,才牵动五官扯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来:“石头,这个玩笑不好笑。”
沈玦一无助,就下意识唤他“石头”,殷木槿听得不是滋味,但还是说:“我何曾与你开过玩笑?”
毫无征兆的,树上枝梢的野鸟开始发了疯地鸣叫,像是被雨堵了太久嗓子,如今好不容易得到机会,非得把被耽误的几声连本带利讨回来。
殷木槿一个头两个大,他烦躁地甩了甩手,看了眼丢了魂魄似的沈玦,不是滋味。
是沈玦非要问的,他告诉自己。
又想起沈玦说的,拿命回报都不嫌多的两人,一个自己一个林清堂。
不可否认,俩人早已站在生死的对立面。
可这话由自己说出来,倒像是他无情无义、倒打一耙,非得逼沈玦把两人抉择出轻重似的。
第41章 沈玦还是走了
——“石头石头!我今儿总算见着那个林清堂了,你一定不敢想,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石头,我给你说,今天先生讲书的时候,沈柯带着一帮公子哥找我麻烦!我本来想忍过去的,你猜怎么着!太子竟然出手帮我了!”
——“石头啊……殿下对我们这么好,到时候知道我们是带着目的接近他的,会不会很生气,把我们杀了啊。”
林清堂多好的人啊,是知己是伯乐,也是沈玦的避风处。
所以他总比不上林清堂。
沈玦已经踏上回京之路,他的离开像是抽走了活人气,整个殷府静默下来,有条不紊却又死寂沉沉地运作下去。
总是和麻烦相伴的沈玦走了,殷木槿却没讨得半分轻松。
殷家家大业大,殷诚山一手承办起来的家业和临终之际留下的嘱托,都要一件件置办好。
更何况,还有一群虎视眈眈的开山长老在。
如殷诚山料想的,他这个外人掌了实权,那群自诩长辈大义的人就开始蠢蠢欲动,没一个不想把殷家这块肥肉吞到自己肚子里。
光是这段时间,就已经有几人设法找上了殷成业。
好在殷成业已然被他吓破了胆,唯唯诺诺,哪也不敢去,什么事也不敢做。
管家来说大少爷滴水不进的在殷诚山牌位前守了一天时,殷木槿不置可否。
他希望这人能够永远像这段时间一样听话,那样他不介意扩大一点殷成业的活动范围。
如若不然,殷成业这辈子就别想再踏出殷府一步。
一众陪殷诚山起家的老头子已经为老不尊,为了钱财甚至撒泼打滚,同他说理不通就开始雇凶杀人。
起初,殷木槿还顾及老一辈之间的交情,尽量把人的脸面维护住,奈何几个老头子得了便宜还卖乖,他索性就真如和沈玦说的那样——
要对付不要脸的,只能比流氓更流氓。
焦头烂额一通忙碌,等殷木槿终于挤出喘息的空时,沈玦已经离开了小一个月。
算算时间,林清堂已经和沈玦见面数天,恩怨也该说清了。
虽然他着实想不通,他们之间的恩怨,有什么可谈拢的必要。
但此事已与他无关。
没过多久,南下的商队已经回程,在平阳歇脚时,殷木槿和他们碰了面。
“少爷,我们把那什么神鸟给带回来了!你看!”孙远兴奋地引着殷木槿往里走。
一个足有人高,能容纳四个成年男人的笼子,里面关着一只昂首挺胸的碧鸟,鸟头上有一撮粗短的毛,身后拖着长而粗的尾巴,尾巴颜色艳丽非常,的确十分悦目。
孙远掰了片菜叶递给他,说:“少爷要试试喂他不?听说这种鸟的尾巴能像大扇子一样展开,好看得能让天地失色,可惜一直到现在,我们都没见过。”
殷木槿没接菜叶,孙远就自己跑到笼子前喂,一边看神鸟啄食,一边不住感叹:“这神鸟除了长得好看点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啊,吃东西的样子比我家里的鸡还糙,没意思,还随地拉屎,靖王把这野鸡拉到宫宴上,皇帝真的会高兴吗——啊!”
孙远虎口多了个淤紫地血印,他干嚎着,愤怒地目送神鸟施施然收回探出笼子的脑袋,抖了抖脖子。
孙远扔了叶子,吱哇叫着跑回殷木槿身旁:“这东西竟然能听懂人话!”
殷木槿开始觉得稀奇了,瞧了眼,不知是否是错觉,神鸟不屑地瞥他一眼,扭头走了。
他问:“你们没可有打听到,怎么让他把尾巴张开。”
“……好像说是见着喜欢的东西就行了,可我们哪知道鸟喜欢什么,这一路上我们啥法子都试了,它就是不干,”孙远呲着牙咧着嘴,“我们掰开它尾巴看了,确实漂亮,所以想着,要是皇帝寿辰的时候还找不到法子,就用手把它地几根毛立起来,混点面糊粘上。”
“……”
殷木槿不置可否,他不在意采用什么方法让鸟变得更贵气,只在乎这只运过半疆国土的鸟儿,究竟能卖到哪一档的价钱。
孙远自言自语了会儿,终于察觉到自家少爷的兴致并不怎么样,可能是老爷刚去世的原因,少爷重情,现在还没从伤痛中走出来。
他琢磨着,开口:“少爷,您要和我们一块儿进京吗?这鸟这么好看,等皇帝见了龙颜大悦,说不定还得您进宫面圣……”
他畅想着。
殷家什么都好,有钱有名,唯一不足之处就是出不了当官的,前几年还算有一个,可惜不争气,随便就死了。
这年头,有钱没权那是寸步难行,更何况士农工商里面,商还是排在最后,这生意谈起来,把嘴皮子秃噜破都不如当官的人点个头。
要是自家少爷能在皇帝前露个脸,有了面子,以后想往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里塞人就容易多了。
如此以后,我们殷家也可以轻轻松松做官家生意了。
可是殷木槿摇头:“我不去,有事你们自己处理就好。”
孙远幻想破灭,还想说什么,可想劝的人已经走了。
殷木槿手上没有急事要处理,便不着急回府,漫无目的地在纵横的街巷逛了会儿,不知不觉,竟拐进了那个还算熟悉的破败院落。
时至傍晚,小院中传出依稀的人声,屋顶的烟囱吐出灰白的炊烟,烟色被晚霞染得绵柔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