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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二楼的火势格外严重,火焰已经烧透窗纸,耀武扬威地朝楼外的空气伸出触手。
  十六看到火舌几乎卷到那条用床单拧成的绳上,又看了看还没降到一半的人影,冷汗都要吓出来。
  “主子,要救吗?”他问,“绳子要是烧断了,那人掉下来,就算不死也得残废。”
  殷木槿沉着脸盯着那个身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殷木槿不下令,他不敢轻举妄动。
  火势太大了,没有侥幸可言,绳子在被火侵袭的一瞬间就燃了起来。
  沈玦显然也发现了,只抬头看一眼,就迅速低下头去。
  也就在那一瞬间,绳子断了。
  “诶——”
  十六一声惊呼还没落地,突感右肩一重,刚刚还石头一般伫立在身旁的人已经飞了出去。
  殷木槿揽住半空中的那节腰时,沈玦不知是绝望还是力竭,已经紧紧闭上了眼睛。
  直到落地,这双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有眼睫不安地颤着。
  纤长的睫毛如蝴蝶振翅,扇得人心绪全乱。
  殷木槿垂眸,看着即使被灰蒙了大半,他也依旧熟悉至极的眉眼,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捏紧、挛缩。
  无数已经深埋的记忆又被这张脸翻出来,殷木槿紧了紧手臂,尝试压下心头涌起的情绪。
  蓦地,他想起什么。
  一只手紧搂着那段比竹竿还细的腰,另只手在一片红纱中翻找。
  抓到手腕,继而顺着手掌的弧度往指尖摸索。
  食指、中指还在,没有小指,无名指也只剩半截。
  是了,是沈玦。
  自此,他才有了与沈玦重逢的实感。
  殷木槿正欲低头细看,眼前突然闪过一抹寒光。
  像是碎瓷片,直袭向他的喉咙。
  殷木槿迅速后撤,但还是稍晚一步,疼痛的感觉还没浮现,他就看到碎瓷片划过他颈侧,锐利边缘染上了一丝血迹。
  上一刻还颤抖着不敢睁眼的人,此刻已经挣脱出去,对方并不恋战,转身就逃。
  “主子!”
  匆忙赶来的十六被眼前的场景一激,不等殷木槿下令,就迅速跃起,把刚逃出两步的人踹回殷木槿脚下。
  肉体砸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脚边的身影蜷缩起来,咳得撕心裂肺。
  “唔,咳,咳咳咳!”
  十六赶到,把人扯起来,押着面向殷木槿。
  殷木槿抬手按了按泛起痒意的侧颈,指腹沾了一线血迹。
  他看向沈玦。
  如果说这人刚被他救下时的样子是狼狈的,那现在,就只能用惨来形容了。
  即使被扯着,沈玦也直不起身体,刚刚还只是沾满灰尘的嘴角已经溢出新鲜血迹。
  很显然,方才十六那一脚用足了力气。
  殷木槿看着这种模样的沈玦,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沉默。
  没想到沈玦会先开口。
  “是你?”他说,听不出是惊讶多一点还是疑惑多一点。
  沈玦艰难地歪了歪头,又咧着嘴笑了,这笑带着张扬的意思,没了缚春楼里的卑微乞求。
  只是牙齿被血染得血红,实在不好看。
  殷木槿皱眉:“你刚是装的。”
  “没有装呀,刚刚你就在那坐着,你也想睡我,不是吗?”沈玦望着他,眼睛里盛着不解,“我直觉同你有缘,相信跟着你的话应该能少吃很多苦,可是你为什么不叫价?”
  “叫价?”殷木槿咂摸着这两个字,觉得荒谬。
  “是啊,咳咳……”沈玦又咳出了点血,他认真点点头,“来缚春楼找我不就两个目的,要么寻仇,要么寻欢,不论哪一种,总该出钱将我买过去不是?”
  “我都对你笑了,”沈玦又说,声音开始委屈,“我只对你笑了,我不喜欢他们,但我喜欢你。”
  这话从沈玦嘴里出来合理又荒谬,殷木槿扯了扯嘴角,他打量着沈玦已经开始红肿的额头,问:“对我笑了便是喜欢我,我若真出了钱,用六七百两银子买来的是你的笑,还是……”
  殷木槿靠近一步,沈玦又立刻笑起来。
  眼睛变成月牙的形状,被面前的火光照得亮晶晶的,像是满眼都是他,还像是真的很喜欢他。
  殷木槿错开他的目光,视线下移,缓慢地掠过沈玦的脖颈、手臂,定在垂落的右手上。
  沈玦的笑容僵住。
  他去抓沈玦的手。
  就在这一瞬,沈玦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猛得挣开十六的钳制。
  攥紧的拳头裹着风,直朝他面门袭来,被他早有预料的格挡之后,左手瞬间化掌,劈向他侧颈。
  再熟悉不过的招式,可惜这速度相比七年前,还是慢了许多。
  殷木槿刚吃了一次亏,这次也不心软,直接了当地扣住沈玦手腕。
  只需稍稍用力,沈玦的腕骨便会当场碎掉,只是殷木槿没有这样做。
  沈玦开始剧烈挣扎,爬上血丝的眼睛灌满愤恨,开始有了点往常的影子。
  殷木槿仿若未觉,他盯着沈玦的眼睛,强硬地拨开紧攥的拳头,从一滩温热滑腻的血中翻出那片碎瓷片。
  想必是沈玦在张公子跑后,摔了茶盏用于割绳子的。
  瓷片已经被染得血红,除了形状,什么也看不出来。
  殷木槿指腹捏着瓷片转了转,又看向沈玦,顿了顿,道。
  “你这样子,可不像是忘了干净。”
  第3章 我们俩……有旧情!
  沈玦甜蜜的笑容终于被风吹散。
  开始有人声自远处传来,内容听不真切,却越发靠近,想必是救火的人在朝这边赶。
  十六用眼神询问是否离开。
  殷木槿没理他,只站在原地,任沈玦那突然变得意味不明的视线打在身上。
  开始听到脚步声,赶来的人只要再走近一点,就能发现这里站着三个人。
  其中有位着红纱的,就是前不久戏台上的主角。
  殷木槿不信沈玦不怕,所以他有的是耐性同他耗。
  终于,沈玦应该是装不下去了,动了下肩膀,却被十六钳制得更紧。
  “我们之前认识?”沈玦直勾勾地望着他。
  殷木槿有些意外,他以为沈玦会承认所谓失忆,只是他设计的用于逃命的戏码,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么一句。
  可沈玦向来会演,他逼不出来想要的真相,也不会轻易相信眼前所见。
  人都抓到手里了,他不可能好脾气地还回去。
  索性不说话,转身往小巷深处走。
  十六这时候倒是有眼力见了,押着人,紧跟在他身后。
  抓人的两个不言语,被抓的倒是打开了话匣子。
  “你怎么不说话了?”
  沈玦追问,声音很低,不清楚是终于知道疼了,还是不敢太大声,怕被人发现了绑回缚春楼。
  “别装听不见,不回答就是默认,所以我们之前就是认识,”沈玦接着说,“那你今天来干什么,和他们一样吗?寻仇还是看我笑话?”
  说着他就想往殷木槿身旁凑,奈何十六太不讲理,死按着他,不让他找着机会。
  他自顾自盯着眼前的背影沉默了会儿,又把自己的猜测否定了。
  “不对不对,要是寻仇,你刚刚就不会救我了;看我笑话的话,那我应该活活摔死才更合你意。”
  沈玦话语间苦恼非常,接着似想到什么,突然茅塞顿开。
  “那你同我……我们俩,是不是有旧情!”
  “嘶……”
  身后传来倒吸气的声音,那声音格外响亮,吵得殷木槿额头爬满黑线。
  “你也这样觉得是不是?”沈玦转头看十六,这人刚刚的吸气声给了他极大鼓舞,“他是你主子,你见过我们在一起吗?”
  十六下意识望向自家主子,夜黑风高的,他家主子正如鬼一般盯着他。
  十六汗毛倒竖,不敢对沈玦表示内心的赞同,只喏喏道:“我要是见过你,刚就不会踹你了。”
  “……也是,”沈玦认同地点点头,“不是旧情,那今天为什么来缚春楼,你是要来救我还是睡我啊,来都来了,为什么不叫价啊,是没钱吗?”
  “啊?主子你今天没带钱吗?”十六诚恳发问。
  尾音还没消散,前面的身影突然停了。
  十六心一紧,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
  殷木槿转身,往回走了两步,停在十六面前,抽出十六腰侧的配剑。
  锋利的剑身抖了抖,发出清脆的剑鸣,十六脖子一凉,开始学鹌鹑,声音发抖:“主……子……”
  殷木槿懒得理他,剑身一转刺向沈玦,一划,将半截红纱袖子削下来。
  殷木槿把剑扔回十六怀中,捏着沈玦的下巴,把团成布球的红纱塞进去。
  完事后再看向十六,这孩子不敢劳烦他,已经老老实实用手把嘴捂上了。
  世界终于安静,殷木槿勉强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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