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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殷木槿垂眼,声音冷漠:“你认得我吗?”
  沈玦茫然地摇头,摇完头又怕他不答应,努力往殷木槿的膝头靠了靠,嘴角僵硬地扯了两下,摆出一个讨好的笑来。
  他眼睛弯起来,像映着明月的潭水,看得人发醉。
  沈玦笑的时候一边嘴角会有两个浅浅的小窝。
  殷木槿以前总觉得,沈玦嘴角的小窝里肯定藏着他最爱吃的蜜饯,不然为什么什么每次沈玦一笑,他就觉得甜,也跟着笑。
  可现在,他若是也笑,怕是会涌出一口老血来。
  他从听到有关沈玦消息的时候,就猜到了沈玦的下场,他只是来看一看,或者说是见证,没想过要插手。
  早就形同陌路了,中间又横亘着一条命,哪怕要插手,也该是向沈玦索命。
  殷木槿不语,尝试挣动手腕。
  他还没将手腕抽出,沈玦就先一步被扯着头发拽离了他,殷木槿抬眼,对上老鸨促狭的笑意。
  “抱歉这位公子,刚张公子叫价,六百二十两,暂时最高,您要加吗?”老鸨颇为耐心的询问。
  老鸨口中的张公子正是之前扯拽沈玦头发的肥头大耳,现在他站过来,反手轻佻地拍着沈玦的脸。
  数道视线落到身上,殷木槿闭了闭眼,看向沈玦。
  记忆中明媚招摇的眉眼形状未变,只是如今多了些水意,眼底铺着青黑,望向他时,没了从前的轻巧欢快,只剩下卑微的乞求。
  心脏猝然跳得更重,殷木槿张了张嘴,喉咙将要发出声音时,眼前景象一变。
  电闪雷鸣,眉眼猩红,这双眼看向他时没有感情也没有迟疑,连同心口的刺痛一起,将他推进无尽的黑暗。
  那是他“死”前看到的最后的画面。
  殷木槿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老鸨挑眉,耐心散尽,扬声道:“张公子出价最高,定局已成,诸位吃好喝好,各自尽欢吧。”
  那位张公子扯着沈玦要上楼,沈玦抗拒着不肯动,被踢了后腰也只是闷哼一声,倔强地低着头,像是被拔了爪牙依旧逞凶的猫。
  张公子绕着沈玦转了一圈,气到发笑:“这时候骨气又上来了是吧?我倒要看看,你能硬气到什么时候。”
  他招呼一声,立刻有数位小厮赶来,不由分说地绑了沈玦的手脚,往楼上抬去。
  殷木槿盯着沈玦身影消失的那一角,手心攥紧,胸口说不出的发闷。
  一条甩来的帕子打断他的视线,老鸨插话进来:“别看了,看了也得不到。”
  殷木槿不说话,将眸子垂下。
  老鸨看他来了又走,好不容易留下却不叫价,觉得奇怪,便自顾自多说了句。
  “听说那位张公子啊,同沈玦的梁子结得可大了,眼下寻着机会,肯定把人往死里整,公子你要是想发发善心,就明儿一早过来,把沈玦尸体敛了去,好生埋了。”
  第2章 我只对你笑了
  殷十六在冷脸打掉第十三个挥来的带着香风的帕子后,终于受不了了。
  他甩甩被淫词浪语冲撞得快要炸掉的脑袋,焦急地来回踱步,再一次看向大敞着的缚春楼大门。
  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几乎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醉生梦死的痴傻样。
  正前面有个左揽右抱的老男人,穿得华贵非常,却挺着个大肚子,又短又粗的脖子上安了个比猪还丑的脑袋。
  十六看着看着,这臭老男人突然变成了自家主子的模样,平时冷得能冻出冰渣子的脸此刻猥琐地笑着,还噘着嘴要亲人。
  十六吓得猛打哆嗦。
  他赶紧眨眨眼,瞪大眼重新瞅,还好还好,老男人还是那个老男人。
  是自己今天受到的刺激太大,又胡思乱想许多,以至于出现幻觉了。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实在是主子今天太奇怪了。
  自家主子明明是个冷淡性子,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把生意放在最前面,可今天,一到这京城,他生意不谈也就罢了,还二话不说就往春楼里钻。
  还一进去就不出来了。
  要他说,自家主子极有可能被脏东西给夺舍了。
  越琢磨越有道理,十六点点头,接受了自己的假设。
  站在一旁被他拒绝了三次的女人见他时而皱眉,时而点头,以为是想通了要去楼里玩一玩,便亲昵地哄他:“瞧你这憧憬的样子,怕什么,和我一起进去嘛。”
  说着,十分自来熟地要挽十六的臂膀。
  可她还没碰到,十六就被火燎了似的跳得三尺高:“你干什么干什么?姐姐,我还没满十三岁!你真的下得去手吗?”
  女人听了一愣,从上到下把他打量一遍,翻了个大白眼:“去,这么小的年纪长这么老,早说啊,浪费老娘感情!”
  十六一听要炸,刚要怼回去,就见缚春楼里走出个英俊倜傥的男人。
  不是他主子又是谁?
  他顿时顾不上计较老不老了,屁颠地往殷木槿身边凑。
  “主子你终于出来了,我还以为今天等不到你了,”十六咋咋呼呼,“快走快走,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们快走。”
  十六不敢直接上手拽殷木槿,只能赶鸭子似的在殷木槿身边乱转。
  不料殷木槿根本不理他,抬首四处望了望,问:“什么地方能看到楼上?”
  十六焦急的表情顿时僵住,他抬头确定了一遍楼上是干什么的地方,又盯着殷木槿看了会儿,实在没忍住,问:“主子你想干什么?”
  殷木槿冷冷地扫他一眼。
  十六觉得有点冷,打了个寒战,伸手指向缚春楼后面:“后面有个酒楼……”
  还没讲完,殷木槿大腿一跨,先一步走了。
  十六无助地望了望缚春楼大敞的门,又看了看远去的主子,认命地跟上去。
  到酒楼,点位置,交钱,在老板“都懂,我们都懂”的笑容中,上了楼。
  一直到对面房间里出现人影前一刻,十六都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自家主子正常一点,不要做出让他看不起又不敢说的事。
  可惜,他的希望破灭了。
  殷木槿长身而立在窗前,借着窗纸的透影,看到对面房门敞开,进来一胖一瘦两个人影。
  正是那位张公子和他六百二十两银子买来的沈玦。
  张公子从进门开始,就一直要往沈玦身上贴。
  沈玦似乎不愿,左躲又躲地避开,可他双手被绑行动不便,没多久就被姓张的扯住头发。
  头发被扯住的瞬间,瘦削的身影顿时一滞,只这一刻的松懈,就被对方抓住空子,甩到床上。
  有衣服扔下来,两个人形剪影撞到一起。
  殷木槿突然觉得空气黏稠起来,呼不得吸不得,堵得他胸口发痛。
  他突然迷茫起来。
  这一瞬,转折出现。
  沈玦不知蓄了多大的力气,骤然发难,脑袋直直撞向张公子的脑门,笨重的男人被他撞得身形一翻,掉到地上。
  “嘶!”
  身后突然传来叫唤。
  殷木槿从窒息的困境抽离出来,回头见十六呲牙咧嘴地揉着额头,十分感同身受道:“好疼!”
  十六两眼放光,仿佛下一刻就要为沈玦拍手叫好,奈何他还在场,只能憋屈地收敛着。
  可十六的兴奋只存留了一息,很快就变成了担忧。
  殷木槿回头,见张公子肥硕的身体扑向沈玦,把人掼到地上,双手死死掐住沈玦的脖子。
  明显没准备让沈玦活。
  心底剧痛仿若撕裂,殷木槿不再犹豫,翻窗要往外跳。
  也就是在这一刻,几道混乱的尖叫声刺破黑夜——
  “走水了!快,水呢!快救火!”
  火不知什么时候起的,因初时没人发现,现在已经肆虐开来。
  瞬息间,火舌越卷越高,大有乘着风将缚春楼彻底燃尽的势头。
  刺眼的火光不住跳动,映照着殷木槿额侧,不知何时已经绷起的青筋。
  “主子?”
  殷木槿听到十六惊疑着喊他,似乎是被他的反应吓着了。
  他没应,只格外专注地盯着对面。
  那位张公子已经慌不择路地跑了。
  沈玦撕心裂肺地咳了会儿,终于缓过来,艰难地从地面爬起,摔回去,又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殷木槿这才呼出一口气,肩膀泄了力,手心全是细汗。
  一炷香后,缚春楼西侧小巷。
  不同于楼前闹市般的吵嚷,这条小巷死寂得过分。
  这边火势太严重,逃亡和看热闹的人都不会选择这里,救火的也一时半会顾不上这边。
  木材断裂的噼啪声响一下接一下,犹如送丧的钟声,敲得人心发紧。
  殷木槿带着十六隐在小巷暗处,两人一言不发,盯着冒出滚滚浓烟的缚春楼。
  突然,三楼的窗户被人从里面撞开,扔出一条用床单拧出来的,五颜六色的粗绳。
  一抹火红的身影出现在浓烟里,抓着床单翻出墙,一点一点往下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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