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好不好?”
公冶鹤廷蹙眉:“不好。”
闻堰笑问:“怎么又不好了?”
公冶鹤廷怒道:“这辈子才刚刚开始,你不先想着将日子过好,又扯到临终时如何如何,你怎么就这么肯定你会比我先走?上辈子你已经是先走的那个了,这辈子怎么也得让我走在你前头!”
闻堰笑中含了几分无奈:“怎么连这个都要争?”
公冶鹤廷:“你倒是双眼一闭什么都不知道了,留我一个人日日以泪洗脸,凭什么?”
闻堰箍着公冶鹤廷腰身的双臂紧了紧,软声道:“好好好,我答应你,这辈子定走在你后头,行不行?”
“哼。”公冶鹤廷红着眼转过头不看闻堰了。
闻堰凑过去在公冶鹤廷唇角吻了吻,笑着哄道:“快收拾收拾起身吧,大军已在十里外集结完毕等待开拔了,就差你我了,早膳便在马车上用吧。”
难怪营寨外如此安静,原来大军一早便拔营起寨了。
那日之后,闻堰每日都会送公冶鹤廷一捧新鲜的腊梅花,向他诉说爱意。
公冶鹤廷起初欣喜、感动,整个人如同泡在蜜罐子中一般地快乐,甚至专门腾了一辆马车来摆放闻堰送他的定情之花,可不论再如何精心地打理,那从树枝上折下的花朵总是会很快地枯萎。
随着闻堰送他的第一束腊梅花在漫长的征途中凋零,公冶鹤廷便不许闻堰再送他鲜花了。
他要闻堰答应他,待复国之后,亲手在大胤的皇宫中开辟一片土地,专门用来种腊梅,且要闻堰与他一同去种下,既是要矢志不渝,便要那腊梅花同他们的情爱般永垂不朽,即便是他们二人百年之后,他们的定情之花也当在冬日来临时,在他们亲手开辟的土壤上纵情绽放……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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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上辈子复国的经历,此世于复国一事上自然是事半功倍,不到两个月,闻堰便带着六十万大军直逼京城,生擒了公孙晋。
半个月后,公冶鹤廷顺利登基为帝。
公孙晋留下的烂摊子前世已然处理过一遍,今生再度处理起来,虽得心应手了许多,可事多繁琐,一忙起来便多少有些冷落了公冶鹤廷。
实际上两人大部分时候都是待在一起的,但是几乎都在商讨国事,没空谈情说爱,夜里躺在一张榻上,好不容易有了亲近的机会,可闻堰好几次都在同公冶鹤廷吃嘴的阶段,还没到下一步,便累得睡着了。
公孙晋那狗贼当初攥位之时,杀了朝中众多官员,闻堰身为一国之相,不仅要想办法让百姓的生计尽快好转,还要挑选可用之才填补上空缺的官位,日日忙得脚不沾地。
起初公冶鹤廷还心疼闻堰为国事操劳得人都瘦了一圈,每日叫御膳房变着法子做不同的吃食送来,亲自监督闻堰用膳,除此之外,还命太医每日都来为闻堰请平安脉,强身健体的补药便没有断过。
约莫半年之后,大胤空缺的官位补得差不多了,六朝官员各司其职,闻堰便没有那么忙了,公冶鹤廷本以为二人终于可以苦尽甘来,不说整日黏黏糊糊地腻在一起,至少可以多说些体己话,可谁知闻堰却突然开始频繁地往宫外跑,不仅不说缘由,还不让公冶鹤廷跟着,每日都赶在宫门下钥之前才回来,有时满面愁容,有时欢喜雀跃。
公冶鹤廷想不通什么人或事能让闻堰产生如此大的情绪波动,毕竟大部分时候闻堰在人前都是沉静而喜怒不形于色的。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足足有三个月,这三个月内,公冶鹤廷不断告诉自己,要相信闻堰,闻堰不是朝秦慕楚之人,闻堰爱的人是自己,况且自己是九五至尊,长得好看便算了,对闻堰更是体贴入微,闻堰想要什么他都能给,包括他的命,天下谁人能比他更爱闻堰?
聪明人都知晓该怎么选吧。
闻堰这么聪明,肯定知道要怎么选的。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公冶鹤廷本就不坚固的自信在一天天土崩瓦解,终于忍不住命人去打探闻堰的去向,在得知闻堰日日所去之地是一家青楼后,他的信念轰然崩塌。
九五至尊又如何,前世闻堰还不是说不要就不要。
在遇见闻堰之前,族人都当他是杀父弑母的疯子,经年累月住在猪圈里脏得脸都看不清,自然没有人说过他好看。
所以公冶鹤廷从不觉得自己好看,只是闻堰夸他夸得多了,他便也在爱人面前渐渐自信了些。
既然闻堰喜欢他的容貌,那么他便要好好爱护自己的脸,每日雷打不动以加了玫瑰花瓣和珍珠粉的胰子洁面,末了还会笨手笨脚地用太医传授的按摩手法涂抹上一层驻颜所用的玉容膏。
太医说只要坚持涂抹这以名贵草药所制的玉容膏,再加上日日习武锻炼,强健体魄,十几二十年后,看起来定会比同龄人年轻十岁。
公冶鹤廷才是真正担心色衰爱弛的那个人,因此他对于驻颜一事上没有一丝懈怠,每日除了花大量的时间上朝处理政务以及批阅奏折以外,还会花费部分时间用来研究如何青春永驻,如何将身材练得更为健硕,将闻堰迷得走不动道。
当然,这些都是背着闻堰偷偷做的。
他一直不清楚闻堰到底喜欢自己什么,他好像是没有什么优点的那种人,这世上好看的人多了,他唯一的优点似乎就是他可以比任何人都要爱闻堰,他可以为闻堰付出一切,包括他的命。
但闻堰要他的命似乎也没什么用。
所以这大概也就算不上优点了。
难怪闻堰这么快就腻了他,换做公冶鹤廷自己,也是不会喜欢自己的。
那夜,闻堰回宫之后,在行云宫偏殿的九龙吐息池沐浴过后,轻手轻脚地回到寝殿,见公冶鹤廷穿着亵衣,背对着自己一动不动,便以为他已经睡着了,毕竟往日只要闻堰回来,公冶鹤廷一听到动静便会起身迎他的。
谁知闻堰刚刚躺下,便听公冶鹤廷背对着自己道:“他比我好看吗?”
闻堰没反应过来:“什么?”
公冶鹤廷:“你现在都不看我了。”
闻堰听得云里雾里,蹙眉道:“你在说什么?我没听明白。”
公冶鹤廷没回话。
闻堰只觉眼前一黑、身上一重,赫然是公冶鹤廷翻身压在了他身上,下一息闻堰的唇便被吻住了,公冶鹤廷吻得很凶,闻堰觉得莫名,有些承受不住他的攻势,却也没有推开他,直到感觉到有湿热的液体落在自己脸上。
闻堰睁开眼,公冶鹤廷果然在流泪,闻堰用力将他推离,喘着粗气道:“公冶鹤廷,你到底怎么了?”
公冶鹤廷神色悲伤,动作却很强硬,不管不顾又要低头吻他,失控地将闻堰的唇咬出了血,闻堰吃疼地蹙眉,将人推开之后甩了他一巴掌:“公冶鹤廷!你好端端的发什么疯!”
公冶鹤廷被打得愣了很久,随后抬起头,双目通红地望着闻堰,嘶哑道:“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我一定会杀了他……你只能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闻堰反应了很久,才明白过来公冶鹤廷这莫名其妙的行为是因何而起,闻堰缓缓瞪大双目,不可置信道:“你是觉得我在宫外有人了?”
公冶鹤廷沉默不言,但他的表情显然在说,难道不是吗?
闻堰的胸前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起伏,他面带煞气,坐起身从枕下摸出一只细长的玄色螺钿描金漆盒朝着公冶鹤廷胸前掷了过去:“我整日累死累活忙公务帮你治理江山便罢了,还要抽空去宫外向大胤最好的金匠拜师学艺,整整三个月,日日苦练,手都磨破了,就为了亲手给你做一件称心如意的定情信物,你不领情便罢了,竟还怀疑我天天跑出宫去偷人,好好好,我明日便出宫去寻百八十个相好,叫你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外头有人了!”
公冶鹤廷眼疾手快地接住那螺钿描金漆盒,愣住了,眼眶红得似要滴血,委屈像要溢出来:“……你没有喜欢上旁人?”
闻堰强压着怒火道:“我闻堰在你心中便是那等朝三暮四秉性下乘之人吗?”
公冶鹤廷脸上无声淌下泪来,道:“你自然是最好的……只是我不知晓我在你心中有多好,比我好的人有很多,会不会你遇到了比我好的,便后悔跟我在一起了。”
心疼盖过了怒火,闻堰捧住公冶鹤廷的脸,同他四目相对道:“公冶鹤廷,你在我心中便是最好的,是世上独一无二的,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所以你可以放心,只要我活着,我便只会爱你一人,始终如一。”
“我骗过你很多次,但这句话是真的,你信不信我?”
公冶鹤廷还在流泪:“那你为何要去青楼?”
闻堰:“我拜师的那金匠原是宫内最顶尖的匠人,十年前致仕后便去了他女儿家养老,他女儿嫁给了那青楼的老板,他们一家子都住在青楼里,我要向那金匠拜师学艺,不去那青楼寻他去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