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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想要坐稳皇位,手上难免沾染鲜血。
  这两年多以来,试图行刺公冶鹤廷之人不计其数,刺客落网之后,第一步便是审出幕后主使,然后将刺客株连九族,便是襁褓中的婴儿都不能放过。
  起初公冶鹤廷觉得不忍,分明犯罪的独那刺客一人,他的家人何其无辜,为何非要牵累无辜之人。
  汪庙教他,斩草要除根,否则必然后患无穷。
  那襁褓中的婴儿看似无害,可终有长大成人的一日,今日若是对那余孽手软,便是为往后的自己埋下无尽祸根,说不定哪日他曾经心软放过的小余孽便会突然冒出来,为亲者报仇雪恨,要了你的命。
  为君者,可以慈悲,但绝不能懦弱。
  在不该心软时心软,便是懦弱,而一个懦弱的君主,要如何坐稳那鎏金九龙椅,又如何统领文武百官,镇守住万里江山?
  于是,那一日,地牢之中,汪庙将一柄由宫中最好的匠人打造的,全天下最锋利的青铜剑,交到公冶鹤廷手中,让他亲手将刺客一家斩杀。
  那刺客一家足有十三口人,四代同堂,男女老少皆有,年纪最大的是那刺客的祖母,已是九十岁高龄,白发苍苍,眼睛都瞎了,年纪最小的是那刺客刚出生还未满月的儿子,尚在襁褓之中,睡得酣然,丝毫不知自己刚刚出世不久便又要被人送去阎罗殿投胎。
  那一家子在阴森湿冷的牢狱中哭作一团,瑟瑟发抖,大人们跪在地上磕得头破血流,求陛下放他们一条生路,哪怕将他们这些大人都处死了,至少让无辜的孩子们活下去。
  孩子们看着父母哭,也跟着恐惧地哭起来,公冶鹤廷望着那一双双清澈的、布满泪水的眼睛,手抖得几乎拿不稳手中的剑。
  “不……我做不到……”
  就在手中的青铜剑即将脱离公冶鹤廷的掌心掉在地上时,汪庙一把握住公冶鹤廷的手,将他松动的手指又一根根地重新按回了剑柄上。
  “陛下,想想曾经那些将您当作畜牲一般对待的族人,您恨他们吗?”
  “我……”公冶鹤廷想起那间永远散发着恶臭,根本无法遮风挡雨的猪圈,想起族人们厌恶的眼神,想起那一道道落在他身上,令他痛得浑身发抖的鞭子,想起那十几年来无休无止的寒冷与饥饿,他眼中的茫然终于被恨意一点点蚕食、取代,痛苦道,“我恨……”
  汪庙:“如今您眼前的这些罪犯,同曾经伤害过您的那些族人没有任何区别,他们甚至比您的族人还要过分,毕竟您的族人只是践踏你、凌虐您,这些人,却是想要您的命。”
  “陛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乃是生而为人的本能,这些人要害您,您却连杀了他们,为自己报仇都做不到,这样一个懦弱的君主,谁能看得起?他们看不起您,便不会真心实意地臣服于您,那么您想要将皇权夺回手中的计划,又何时才能实现?”
  “杀了他们,为自己报仇吧……”
  “从今日开始,谁负您,您便杀谁……陛下是君临天下的帝王,掌握人间生死是您与生俱来的权利,所有人都该乖乖臣服于陛下脚下,胆敢违逆者,杀无赦……”
  在汪庙的循循善诱声中,那一张张哭得扭曲的脸变成了族人狰狞可怖的面目,公冶鹤廷的脑中不断闪过他那名义上的父母对他毒打痛骂的画面,族人将他当牲口一样绑在犁地的工具上,在炎炎烈日下,用鞭子将他抽得皮开肉绽,逼迫他不断前进,不许停歇,连一口解渴的水都不给他,汗水淌进伤口中,痛得昏倒在地上,又被一桶发臭的泔水浇醒,命他起来继续干活。
  公冶鹤廷的眼神不知从哪一刻开始,变得再也没有一点温度,他面无表情地,缓缓举起手中削铁如泥的青铜剑,挥剑砍去——
  刺客的人头滚落在地上,身体以跪地的姿势倒了下去。
  公冶鹤廷的脸溅上零星血迹,他没有在意,再度挥剑,不过须臾,原本哭声四溢的监牢,就变得寂然无声。
  足足十三口人,无一人生还,包括那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无头尸体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被砍掉的脑袋多得像刚从地里拔出来还未来得及去捡的血萝卜,个个都大睁着眼,脸上布满惊悚和恐惧。
  唯独那婴儿,公冶鹤廷下手时留了几分力,只是抹了他的脖子,给他留了全尸。
  离开地牢之时,公冶鹤廷满身满脸都是血,神色却是冰冷而平静,好像只是砍了十几个菜瓜一般。
  可那时的公冶鹤廷,身体里毕竟还是更多的被鸣起的魂魄占据着,因此当夜他便发起了高热,梦魇不断。
  半梦半醒之间,公冶鹤廷感觉到有人在用湿润的软布轻拭自己的脸,他抬起沉重的眼皮,见是闻堰,他的脸在昏黄烛火的映照下显得美丽又温柔。
  公冶鹤廷握住闻堰的手,眼角淌出泪:“阿雁,我……我杀人了……”
  闻堰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没关系的,那些人本就该死……伤害陛下的人,都该死。”
  “便是陛下不去亲自处决他们,他们也是见不到明日的太阳的。”
  那时公冶鹤廷便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汪庙逼他亲手杀了那刺客一家,背后定然有闻堰的授意,亦或是默许。
  不论是汪庙还是闻堰,都在将他往变成一个真正的帝王的路上推着,尽管方式不同,但殊途同归。
  公冶鹤廷模模糊糊地想着,松开闻堰的手,很快便又陷入了昏睡。
  吃过生肉的狗会激发出嗜血的本性,变得更加凶残好斗,而手上沾过人血的人,身上便会染上洗不掉的戾气。
  大病一场醒来之后,公冶鹤廷便像是换了个人一般,变得阴沉、淡漠,喜怒不形于色。
  汪庙空有一身做佞臣的本领,却因从前先帝有恩于他,兢兢业业地守在先帝身边伺候了一辈子,未曾做过半点结党营私、谋财害命之事。
  如今却因为先帝这不成器的六皇子,不得不将自己藏了一辈子的本事拿出来,助他成事。
  在汪庙的帮助之下,这两年间,公冶鹤廷在背地里逐步蚕食掉闻堰的势力,将他六部之中的门生和心腹尽数收为己用,眼下唯一还没有夺回来的,便是闻堰手中那象征着兵权的虎符。
  闻堰的心腹大半都已易主,而闻堰本人却毫无所觉,他每日下朝之后,便会到御书房教公冶鹤廷读书写字,传授他帝王之术和为君之道,夜里还要被召去行云宫侍寝。
  公冶鹤廷年轻气血旺盛,时常索求无度,令闻堰难以承受,有时实在是身子不适,欲意推脱,公夜鹤廷便会同他置气,将行云宫内各种价值连城的青瓷玉器摔得稀碎,还会罢朝不起,连闻堰教他读书习字,学习帝王之术和为君之道也不肯了。
  闻堰只得哄着他,对他千依百顺,哪里知道,公冶鹤廷将从他那里学来的帝王之术中制衡官僚、驾驭群臣、镇压反抗的手段,尽数都用在了他本人身上。
  每每这时,公冶鹤廷心中便会觉得格外地快意,从前闻堰将他当作狗一样耍弄,如今两人之间的位置却是彻底地对调了,不知等到闻堰发现自己早已众叛亲离的那一日,脸上会露出怎样精彩绝伦的表情。
  思及此处,公冶鹤廷唇角勾起一抹愉悦的笑,忽得想起今日早朝之时,群臣对他口诛笔伐,言官的唾沫星子都要喷上明堂溅到他脸上了,文武百官个个都催着他选秀纳妃,唯独闻堰手握笏板,站得笔直,心事重重地蹙着眉,垂着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难道也想着让他选秀纳妃,充盈后宫?
  公冶鹤廷顿时笑不出来了,准备着人叫闻堰过来问个清楚,他抬起头,却发现汪庙仍然站在原地,一脸惊骇地望着他。
  “你怎么还没走?”
  “正好,你去传闻堰过来,朕要同他议政。”
  汪庙站着没动,抿唇,欲言又止道:“陛下……邻国天阙虽男风盛行,可我国臣民对于此事向来视为洪水猛兽,万万是不被世人所接纳的,您若是执意要娶一个男人为后,怕是……怕是皇位难保啊……”
  公冶鹤廷盯着他看了片刻,笑了:“朕何时说过要娶一个男人为后了?”
  “……”
  公冶鹤廷像是恍然大悟一般道:“哦,你说闻堰啊。”
  “他不一样,他在朕心中没有男女之分,唯此生至恨得以形容,待时机成熟之时,朕的确准备娶他为后。”
  “毕竟,不娶他做皇后,朕又怎么将他名正言顺地囚在身边,好好地折磨呢?”
  “当初不是公公亲口答应的吗?……待那日来临的时候,公公会遍寻天下能工巧匠,以纯金锻造一副最好看的铐链来锁住他的手脚。”
  “像丞相大人那样的骄傲的人,想必是受不了这样的屈辱的。”
  公冶鹤廷光是说着,便觉得心头一阵快意,他见汪庙面色发白的模样,忽得挑眉,沉声道:
  “难不成公公是想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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