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何况是被先帝钦定为太子的鸣起……不,是公冶鹤廷。
往后这世间,再无鸣起,唯有公冶鹤廷。
倘若说,在踏入御书房之前,闻堰的心中还有踌躇、有犹豫、有茫然、有后悔,而当那两个身着蓝灰色斗牛纹太监服的小黄门于左右两侧将御书房的门推开,闻堰的脚步踏入门槛的那一刻,他的心中便只剩下坚定了。
他绝不能成为阻碍公冶鹤廷掌握皇权之路上的绊脚石,更不能成为威胁到公冶鹤廷安危的罪人,事已至此,他唯有拼尽全力去守护他,帮他握紧本就属于他的一切,决不让旁人窥探觊觎半分。
往后,他同公冶鹤廷,可以是君臣,可以是挚友,却唯独不可以是爱人。
闻堰在心中这般想着,然而在对上那双眼眶通红的眸时,他的心中还是止不住地颤了颤,他只当无所察觉,双手轻捻起衣袍,恭敬地下跪行礼。
“微臣参见陛……”
方才闻堰进门之时,公冶鹤廷便从案桌后猛地站了起来,闻堰还未跪实,便被冲到他面前的公冶鹤廷一把托住了身体,强行扶了起来。
闻堰抬起头,对上公冶鹤廷的双目,后者沙哑道:
“你不要、跪……”
闻堰淡笑起来,道:“陛下,朝臣向天子行礼,乃是天经地义之事,陛下应当尽早习惯才是。”
如今的公冶鹤廷哪里懂这些,他红着眼望着闻堰,道:“可你我……不是、夫妻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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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切腹自尽
闻堰笑道:“陛下,便是您的皇后,见了您,也是要下跪行礼的。”
公冶鹤廷蹙眉,他不喜欢闻堰用这样生疏的方式称呼他,可汪庙同他说过,登基大典之后,他便是天下之主,谁都要恭恭敬敬地待他。
因此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目光从闻堰的脸上向下移去,落在闻堰掩在朱红官袍下的双腿上,道:
“你方才在,奉天殿,跪了、许多次……”
“你的、膝盖,痛不痛……”
闻堰的膝盖不痛,但他的心痛。
他都那样待他了,重逢之时,得到的居然不是怒火与质问,而是同从前一样的关心和珍爱,这个人,为什么这么傻……
他痛得呼吸发颤,但仍是面不改色地笑着,道:“不痛的,臣为官数十载,早便已经习惯了。”
可公冶鹤廷还是见不得闻堰对自己卑躬屈膝的模样,这是他最珍视爱重的妻子啊,他嘶哑道:“你以后,不要跪了,我不、喜欢。”
闻堰笑道:“陛下,这不合礼数。”
公冶鹤廷:“汪庙说,礼数、是帝王定的,现在我是、帝王,我说你、不用跪,你便,不用跪。”
闻堰:“好……往后若唯有臣与陛下二人,臣便不跪。”
公冶鹤廷望着他,眼眶越发红:“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汪庙说你,病了很久,你生了,什么病?”
闻堰笑道:“不过是染了风寒罢了,因先天不足,娘胎出来时便于常人体弱些,病来如山倒,看着吓人,实则养一养便好了,陛下无需担心臣的身子。”
公冶鹤廷怎会不担心,他看着闻堰如今瘦得如同纸片一般,仿佛一阵风便能吹走的模样,最想做的事是将他紧紧拥进怀中,问问他离开自己之后到底经历了什么,然后告诉他自己好想他,想得差点就死掉了。
可是他还有心结没有解开,因此忍着没有去抱他。
相对无言片刻,公冶鹤廷终于忍不住问出那句他心中最想问的话,通红眼眶中也由此蓄了泪,里头装满了委屈,但是忍着没有让泪落下:“你为什么……抛下、我。”
“我做错什么……惹你、生气了吗?”
他们都说闻堰离开他是因为钱,因为想要独吞那百两黄金,所以卷钱跑了,但是他从来没有信过,他始终觉得闻堰的不告而别是有苦衷的。
事实证明他的猜想是对的,闻堰就是有苦衷的,他是位高权重的丞相,汪庙说丞相大人的俸禄一年有足足有三千两黄金,闻堰怎么可能为了百两黄金就将他抛弃了?
肯定是有苦衷的。
只要闻堰肯向他解释,他便原谅他待自己那样狠心,再给他一次同自己重来的机会。
闻堰深深地吸了口气,终于在此时不再唤他陛下,只是静静地望着他,轻声道:“鸣起……你没有惹我生气,我只是腻了你,不想要你了,仅此而已。”
公冶鹤廷的眼泪一下就下来了,他一激动就开始嘴巴和双手共用,边说边用手语比划道:“你骗、人,你如果、不想要我,为什么,同我、成亲!”
闻堰双目失焦,眼中早已不自觉红了,唇部颤抖得厉害:“我只是……只是觉得戏弄你,很好玩。”
“当初带你离开兮山谷,是因我受奸人算计,中了一种离奇古怪的情毒,那种毒,唯有同摩挲族人合交才能解……与此同时,必须要让那为我解毒的摩挲族人爱上我,才会在合交时产生一种清除毒素的解药……我之所以选中你,是因为你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不会将我的秘密泄露出去,且你的族人说你是个杀父弑母的恶徒,我不想伤害良家女,所以忍着恶心,选了你……”
“我本想着,待利用你替我解毒之后,便将你一刀杀了,也算是替天行道,可我后来又想,若让你死得这般痛快,岂不是便宜了你,你背负着那样大的罪孽,应当生不如死才好……所以,我在大婚当夜,趁你熟睡之时,在你觉得自己最幸福的时刻,不告而别,抛弃了你,为的便是让你这样的恶人,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公冶鹤廷崩溃地捂住自己的双耳,恨不得自己生来便是一个聋子,闻堰此刻对他说的话,比起从前族人对他的毒打痛骂,加起来的全部还要疼上千倍万倍,他近乎泪流满面地哀求道:“你别说了……别说了……”
毕竟是久居高位之人,最擅长的便是玩弄人心,掩盖情绪更是轻而易举之事,失控也不过是一瞬,此刻闻堰已然恢复了平静,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平静的,只眼尾存留些许殷红。
他温柔地抬起手,微微施力,将鸣起的双手从耳朵上扒下来,同对情人呓语那般,轻声道:
“鸣起,我从未爱过你,从前的那些山盟海誓,月老神像之下,说要与你风雨同舟,不离不弃,生死相依……全都是骗你的。”
公冶鹤廷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我没有、杀过人……我没有杀、过人……”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闻堰从朱红袖袍中取出一块干净的白色鸿雁锦帕,轻轻地拭去他面上源源不断的泪,柔声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以太子身份抵京之后,我便命人去查了你的生平,得知你生母阿依木在你三岁那年身患重疾,而你祖父祖母早逝,家中无人可依,她不得已将你托付给了一位远房表哥,留下了一大笔遗产,请求对方将你当成亲子,养育成人。只是她与那远方表哥多年不曾往来,不知他早已染上好赌的恶习,没多久便将你母亲留下的遗产输光了,甚至变卖了城中的房产才还清赌债,事后落魄地带着妻子与你回到了兮山谷中的破茅屋,起初他们待你还好,可他们夫妻二人皆是好吃懒做之辈,日子一久,家中锅都揭不开了,自然将你当作了累赘,动则打骂,不让你吃饭,你的嗓子就是因偷吃了家中的一块搜掉的米糕,被你那表叔发现后,逼你生生吞下烧红的木炭,才哑的。”
“自那之后,你因身心受了太大的刺激,便将三岁之前的事都忘了,人也变得有些呆傻迟钝。在你十三岁那年,你表叔夫妇突然横死家中,其实是因你表叔管不住手又出去赌,被外头追债的人杀死的,只不过他们从前虐待你时,为了掩人耳目,便谎称你有疯病,疯起来的时候会对父母动手,所以事发后,族人才误以为是你疯病发作,亲手杀死了你表叔夫妇,也就是你当时名义上的父母。”
“鸣起……是我错怪你了,我不该那般对你,你大人有大量,便原谅我,好不好?”
“从前的事,便当没有发生过吧,总归都是虚情假意,你如今已是大胤的帝王,往后想要什么样的女子都可以,没必要再同我牵扯不清,你知晓的,有龙阳之癖者在大胤,是会被当成怪物的,你也不想被当成怪物吧?”
“往后你我君是君,臣是臣,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我会扶持你坐稳皇位,辅佐你治理好这偌大的江山,遵从先帝意志,尽心尽力待你,将你培养成一个优秀的帝王,便当作是我从前欺你、骗你、捉弄你的补偿,好不好?”
言至于此,公冶鹤廷像是连哭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以一种全然空洞的目光望着闻堰,无声地流着泪,一字一句,道:
“沈、堰……我、恨、你。”
闻堰惨笑起来,道:“鸣起……我不姓沈,我姓闻,充耳不闻的闻,就连名字,也都是假的,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