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有妇人在河边清洗碗筷,大声笑着打趣:“杏娘,田里扯了一天的草还不够累哪,还有闲心跟孩子们玩闹?”
  杏娘爽朗的笑声飘荡在水面,“四嫂,划船轻松着呢,再说了,就算是累,我也得让小崽子们吃个过瘾。”
  “你倒是个疼孩子的。”张氏甩干碗筷上的水,站起身乐呵。
  “也就你们这些小年轻有闲情逸致陪孩子玩,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不让他们饿肚子就够操心的,其他的就管不了了。”
  杏娘笑笑没说话,即便她能活到七老八十走不动路,小孙孙要吃桑枣子,她就是杵着拐杖也得上啊。
  理念不同,不必争辩,徒惹是非。
  有笑话杏娘太闲,吃饱了没事干的,有看不惯她太娇惯孩子的,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不管怎样,这条垄上的孩子却都是羡慕丛家三姐弟的,毕竟他们的娘不仅没有打骂他们,还陪着一起胡闹,替他们赚足了眼球。
  在这一天晚上的梦里,青叶也是笑眯眯地大把抓桑枣吃,再也不用捡别人扔下来的,再也不怕爬不了树。
  在此后的许多年里,青叶一直记着这天傍晚的夕阳、晚霞、水面,沉甸甸的桑枣扑面而来,压到她的脸上,黑甜的香味在鼻腔弥漫,久久不散。
  长大后的她忘记了许多人、许多事,唯有这天晚上清甜的滋味一直沉淀在记忆深处。
  把船还给周老爷子的时候,杏娘送了周邻一提篮桑枣,以感谢他的投喂之恩。
  母慈子孝的氛围短暂地充斥丛三老爷的家里,第三天还不等天黑就被一声河东狮吼破了功。
  “杏娘!李杏娘!”孙娇娘高亢的嗓音回荡在丛家堂屋,“看你小儿子做的好事!”
  杏娘切菜的手一顿,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如果可以,她真想就地遁走。惹谁不好,偏要招惹朱家的母老虎。只可惜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
  杏娘生无可恋地往堂屋走,刚走到灶房门口,头一低,手里还拿着菜刀。
  呵!这是打算火不够旺,还去浇两桶菜油不成?转身回灶房放好菜刀,走去堂屋。
  娇娘一手提溜着青果的胳膊,一手拿一根鱼竿,青果岂是束手就擒的老实孩子?使l浑身解数挣扎扭动,奈何胳膊拧不过大腿,就像压在五指山下的孙猴子—徒劳无功。
  杏娘眉头一皱,旋即很快松开,快步上前握了她的手,“朱二嫂,什么事值得你这样大动肝火,你好好跟我说,我来收拾他。”
  娇娘一肚子火憋得久了,此时火力全开,“你家三小子不是一般的皮啊,好好的作践我的鸡娃干什么,我家小鸡哪里得罪他了?让他这样下狠手。”
  原来朱青山也是个资深钓鱼爱好者,小儿子看着好玩闹着也要一根鱼竿。
  朱青山本就是个老好人,更何况是儿子的要求,找一根粗细匀称的麻竿,顶头缠一根麻线,简易鱼竿即成。
  朱文海拿了鱼竿在青果面前显摆,青果缠磨着丛三老爷也做了一根。
  本来相安无事玩的好好的,青果突发奇想捉了一只小鸡娃栓了脚脖子,倒吊着玩。甩得小鸡稚嫩的叫声中满是惊恐,他倒越发得意,朱文海有样学样也捉了一只。
  等孙娇娘发现的时候,两只小鸡已经奄奄一息,只剩出气无进气了。
  让她出离愤怒的是,“你家青果皮就不说了,问题是他凭什么逮着我家的鸡娃霍霍,怎么不抓自己家的?”
  她儿子抓的那只捏着鼻子认下也就是了,另一只可不能轻易放过。
  杏娘看向小儿子,青果不敢跟她娘对视,躲闪避开,看来是真的了。
  “有话好好说,别气。”杏娘扯开一个笑脸,“要真是我家青果干的好事,我赔二嫂一只鸡娃,我家里的小鸡随便挑,看哪只顺眼就挑哪只。呵呵,别气坏了身子。”
  最后杏娘赔出去一只健壮小鸡,丛三老爷家的小鸡数成了九,久违的竹笋炒肉又在丛家响了起来。
  第33章
  青果这孩子,皮是真皮,只有他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到的。
  但他有一个好处是不记仇,头天晚上挨的揍,隔天早上无事人一样赖在他娘身上撒娇。在他看来打一顿事情就翻篇了,再没有记仇这回事。
  早起两婆媳在灶房准备早饭,陈氏煮稀饭,杏娘切咸菜。
  三姐弟在后院水塘边玩耍,丛五老爷家水塘边挨着丛孝家的这面种了一片竹子。竹竿细长,分支繁多,密密簇簇挤成一大片,里头密不透风。
  自从青叶有一次不小心在竹子里面拿出一窝鸟蛋,这里就成了小子们时常光顾的地方。
  当时青叶找到的那窝鸟蛋是青绿色的,个头很小,跟大拇指差不多,总有十来个的样子。拿到屋子前面去玩时,被几个小子围着一顿羡慕,其中朱家的一个小子说了句:这么小的蛋,好像是蛇蛋。
  吓得青叶一蹦三尺高,手里的鸟窝扔出三丈开外,逗得几个小子哈哈大笑,鸟窝里的蛋也摔个稀碎。气得青叶跺脚,到底也没弄清楚是鸟蛋还是蛇蛋。
  三姐弟挨着竹子搜索,想要找出一件宝贝。
  “姐姐,我看见蛇了!”青果语气中满是兴奋,还不忘压低声音凑到姐姐耳朵边说话。
  “在哪,在哪?”青叶一边问,一边用眼睛遍地搜罗,这根棍子太细了,不行……
  找到了,这根很粗,正好。
  轻轻走过去捡起棍子,青果见状拿起旁边的一根,青皮虽不清楚状况,也顺手拿起地上的一截干树枝。
  三人猫腰慢慢靠近角落的一片竹子,只见一条红黑条纹相间的蛇静静卧在一片枯树叶上。
  姐弟仨都不用眼神暗示,举起棍子就是一顿猛抽,期间青皮还往他姐那边挤了挤,“姐,去旁边点儿,我都打不到了。”
  直抽得三人有点气喘了才停下,刚才还颜色艳丽栩栩如生的蛇此时已面目全非,蛇头被抽得稀巴烂。
  丛五老爷在后院砍杂草,听到动静走出来,“你们几个小家伙在干什么,不能玩水,知道吧?”
  “我们打死了一条蛇。”“颜色可漂亮了,红色的呢。”清脆的娃娃音争先恐后向五爷爷邀功。
  “我看看。”丛五老爷拨开几个孩子,用树枝挑起死蛇,“是条火赤链,多好看的一条蛇,被你们打成这样。下次记得只打蛇头,不要打身子,知道了吗?”
  “知道了。”异口同声的回答,双方都不觉得这个对话有什么问题。
  丛五老爷挑起蛇往家走,“这条蛇五爷爷拿回去泡酒了,等会儿给你们拿糖吃,下次抓到了蛇也拿来给五爷爷。”
  姐弟仨忙应下,打蛇还能换糖吃呢,多好的事。
  早饭时杏娘随口问了句跟谁说话,听说是丛五老爷,也就没在意。三个小的也丝毫不觉得打死一条蛇算什么大事,用不着跟娘亲汇报。
  天气越来越热,应是不会在变温,杏娘打算今天一天把两张床上的床单、被套、枕头套等统统洗干净收起来,换上夏天的薄单子。
  这可是个大工程,拿出大木盆倒满温水,放一套进去泡湿了打皂角开始搓。
  青叶每次看她娘洗床单,都觉得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就靠双手搓的巴掌大的地方,搓一会儿换个地方,沿着四个边洗完,还有中间的一大片等着,这得搓到何年何月,双手皮都搓秃了?
  青叶心疼她娘,每次都会拿一个小板凳坐旁边捏一角学着搓。搓半天皱眉一打量——毫无变化,也不知道是洗干净了还是本就不脏,不由气馁。
  “叶儿,玩一会儿就别搓了,仔细手疼。”
  “嗯,我帮娘捏肩膀。”
  小拳头在颈边轻轻捶打,杏娘觉得有点痒,不忍拂了女儿的一片好意,强忍着没躲开,却是笑得不能自已。
  母女两正亲香,堂屋传来一片喧哗,好似家里来了不少人,说话声不绝于耳。
  青叶不等她娘使唤,兴冲冲往堂屋跑,下一刻又跑了回来,“娘,姑妈和大伯娘来了。”
  丛娟和林氏?她俩什么时候凑到一起了?
  自从出了王德那档子事后,除了逢年过节回娘家,丛娟轻易不踏丛家门槛。也不像之前那样三天两头回娘家打秋风,好像真的洗心革面,改邪归正了似的。
  至于林氏,那更是贵人不入贱地,免得污了她教书先生家娘子的体面。
  这俩人一同上门能有什么好事?
  只怕是蛇鼠一窝,狼狈为奸罢了,杏娘懒得理睬她们,之前顾忌亲戚情分,再不情愿也好茶好水,好饭好菜地招待。
  现下纯粹是想屁吃,撕破了脸再无事人般说笑,她脸皮没那么厚,也不想那么做。她不一扫帚扫出去已是够客气的了,不想陪她们搭台唱戏。
  杏娘自顾在院子里洗床单,连出去打声招呼的兴致都没有,“你大伯父和丛文哥没回来?”
  “没有,我没看到他们,就姑妈、大伯娘和荷花表姐三个人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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