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她没说拒绝,有一桩事让她却挂怀,宵禁规矩严格。她与阿悔还得结伴回客栈去,若是误了时辰,怕是会惹来麻烦。
  徐采到底是了解她,最懂她的顾虑,不等她把担忧说出口,他先一步道:“阿羲尽管放宽心,我这里有通行令牌,巡逻的兵卒也都是相熟的弟兄,待会儿我亲自送你们回客栈,保准万无一失,不在话下。”
  听他这样说,琅羲心头那点犹豫终于散了。
  她转头与阿悔交换了一个眼神,见对方也点了点头,不再迟疑,跟着徐采一同走进了营中。
  直阁将军此职,既管宫中宿卫,又管建安外围驻防。徐采经常两头来回跑。
  在驻防的地方,将领都有自己的寝帐,其中分割办公与起居,徐采也不例外。
  不过不轮他当值,或者营中事务不那么繁忙时,他可以回都城买的家宅休息。
  领着琅羲他们进了帐中,他吩咐士兵去煮些茶来,又让他们把案上的瓜果撤下,换些新鲜的来。
  士兵领命后,迅速推出营中。
  琅羲在帐中坐下,目光缓缓扫过四周。帐内陈设极简,只一张铺着褥子的木床,几样日常起居的物件,外加办公用的桌案,以及靠立在贴着右侧帐布放的武器架。
  上面密密麻麻挂满了各式兵器,丈余长的火尖枪,开了刃的长刀、寒光闪闪的短剑,角落里还堆着几副箭弩,箭囊里的箭矢后面的白羽若隐若现。
  说是个武器架,倒像个小型武器库。
  待徐采在对面落座,琅羲望着武器架上那些泛着冷光的兵器,回想起往事。
  她唇边笑意温和,轻声道:“还记得你幼时总爱摆弄这些刀枪剑戟,拿着木杆当长枪,追得院子里的鸡鸭飞跳,而下当上了武卫营将领,也算圆了你儿时念想,徐伯父要是在天有灵,定会为文集你开心。”
  徐采笑了笑,眼底泛起几分少年气的怀念:“阿羲倒是记得清楚。那时我总被父亲骂不学无术,说我舞刀弄枪成不了气候。他希望我好好读书,做个圣贤的学者。”
  “那时我老跟他对着来,几次惹他对我用家法,打的我浑身是伤,若不是哥哥护着我,恐怕我被打……”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顿住,内心疼痛像潮水一般漫卷全身,绝望像风一样往骨头缝钻。
  琅羲与阿悔都看着他,像是在等待下文。
  他暗自握紧了桌子下的手掌,这才继续道:“不是哥哥护着我,恐怕我早已被打死也说不定。”
  琅羲未察觉到他的异常,一提到徐景仰,她心神中的不宁显现出来。
  她说着自己昨日去秘书省的事,疑团满腹:“说到此处,我昨日去景仰当职的地方寻他,可门外的守卫告诉我,他已不在秘书省,去了别的地方。”
  她怀着满心希望,凝眸看向对面的徐采:“文集可知,你哥调去了何处?”
  回答不上来。
  这是徐采回答不上来的一个问题。
  他无法告诉她徐景仰去了哪儿。
  这对她而言,太过于残忍。
  他看着她的眼睛,喉咙极为干涩地上下动了动。
  最开始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来。等到第二次,才有声音从他喉咙里溢出来。
  “哥哥他前几日被派往徐州采集史料,所以这几日不在秘书省内。”
  害怕她不信,他紧跟着补充:“底下人懂得甚么,他们见哥哥几日不去,肯定以为他被调走。”
  他安慰她:“阿羲别担心,我速速修书一封,让人快马加鞭送往徐州,好让他忙完公事,好早些回来。”
  听闻徐景仰去了遥远的徐州,琅羲心头那点刚燃起的期待瞬间灭了,心中顿时挤满失望。
  她与他本就聚少离多,每一次相见都要隔着万水千山的等待。
  此番好不容易来到建安,她心里头原是揣着满满的念想,盼着能与他见上一面,把这些日子积攒的话好好说给他听,没承想这等不凑巧。
  终究是公事要紧,再多失落也只能按下。
  她只盼着自己寻到羽涅的时,他已从徐州回来,可以见他一面。
  她摇了摇头:“还是算了,修史一事关乎千秋功过,半点马虎不得。我就在建安候着他,等他归来便是。”
  徐采心中有虚,听她这样说,连忙扯过话头,问他们:“那阿羲你们要在建安待多久?”
  阿悔比了个手势:“等找到萋萋,我们就回去。”
  比完,他又看向琅羲,接着再打了个手势:“不过也不打紧,总归不急在这一时,等让师姐见过景仰大哥,我们再回也不迟。”
  说罢,他笑起来,俊秀的脸上透着几分憨厚:“刚好我先前也没来过建安,正想好好瞧瞧这皇城里的热闹。”
  “而且我听茶楼说书先生说皇宫气派得很,既然来了,高低得去看看。哪怕是在外头远远瞅几眼,或是在周遭转一转,也算是没白来一趟,饱了眼福了。”
  徐采见他这么说,对他道:“阿悔你想看皇宫?”
  阿悔点了点头。
  徐采道:“其他本事我没有,可既到了建安,带你进宫里走一遭,在我这儿绝不是难事。”
  他本就是武卫营的头领,掌管宫禁宿卫,带个人进宫里,跟捏起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阿悔脸上露出些为难,想着不愿太过叨扰,麻烦他。
  可徐采满是热络,语气更是不容分说的恳切,他不好再推辞,终是笑着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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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本来想写六千的,结果没赶上,明日争取看能不能写六千。
  第88章 试探,相见
  转眼到了七月中旬。
  昨日还燥热得让人迈不出门,今日却陡添了些许凉意。
  天空中,黑压压的云团层层叠叠聚着,瞧那模样,像能随时能落下雨来。
  用过午膳,羽涅带着翠微,一前一后往前面西厢房去。
  一踏入顾相执的地盘,门口的守卫无一人阻拦,任由她径直入内寻人。
  刚迈进门,羽涅看见晌午时分让人送来的饭菜,依旧原封不动地摆在案几上,丝毫未动。
  她目光扫过屋内,四下空空荡荡,连个人影也无。
  一旁的翠微,小脸上满是困惑不解,忍不住轻声嘀咕:“奴婢派人送饭前,明明还见着顾少监在这儿的,怎的这会子饭都没动一口,人都没影了?”
  她本是想来看看他恢复得如何,这两日,这西厢房的门槛都快被她踏破,连他的吃食都格外照顾,命厨房做得精细。
  羽涅一时也不知道他动向,只吩咐身后跟他们进来的后卫道:
  “案上的饭再放下去该凉透了。你们少监的病才好了七八分,饮食上最是要紧,等会儿送回厨房热着吧。”
  守卫忙不迭应了声“是”。
  既然不见人,她也不好多待,只能带着翠微往外走。
  她后脚刚要跨出门槛,梅年恰从廊下转过来,自外头往里而来。
  一见着她,梅年先躬身道了个万福,才垂手问:“公主是来找我们少监的?”
  羽涅不置可否,抬眼道:“我见屋里的饭还搁着没动,你们大人连饭都没吃,这是忙着往哪儿去了?”
  “回公主,方才陛下因观星晏的事传召,少监奉旨入宫面圣去了。”梅年语气恭敬。
  顾相执素来不喜欢向不相干的人透露行迹,即便是寻常去处,也极少对外人言明。梅年敢将这些和盘托出,若没有他暗中授意,梅年绝不会跟她吐露只言片语。
  羽涅不知这些,她问:“观星宴不是还得等几日?况且这等宴会筹办之事,我听宋居令说向来是交予门阀士族,怎突然与御马监扯上了关系?”
  “公主说得是。”
  梅年声音里带着难以言说的忧郁:“观星宴本是高司空一手主理,我们御马监原只负责马匹调度,以及派车辆协助运送宴会食材。”
  “大监将此差事交予少监负责,可高司空说,我们运去的食材都腐烂了,其中陛下最喜欢的鲥鱼无一条可用,加上太史局说观星宴提前到后天,这会子再想重新调运食材,根本来不及。”
  梅年说到这里,语气愤懑,又带着担忧:“往常少监一直盯着,各司职分清明,不会出这等岔子。这分明是高司空乘虚而入,故意栽赃少监。这次少监他怕是躲不过责罚了。”
  羽涅一听又是高家,蹙着眉问:“那你们少监找到证据了么?”
  梅年回:“当然有,其实也不是证据不证据,是食材在过渡口时,所有船只临时都被高司空以运其他宴会用品的借口强行征用,导致运输耽搁了一日。”
  “别小看这一日,鲜鱼本就不好保存,加上天热,不及时入冰鉴很容易腐败,我们的人虽极力挽救,但还是没保住。”
  羽涅听梅年这般说,心头蓦地浮起一个猜测。
  她暗想,这高司空说不定是故意为之,目的就是要让御马监延误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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