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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

  “狼子野心,我治得住,她得以上位,仍然比男人白得了于阗国的王位要好多了。”伏兆看向群怀,“从这件事也能看得出来,男人掌权时,没有后嗣宁愿过继旁支男也不会考虑女儿,而女人掌权时,但凡男儿稍有出息,就有可能会纵其成为女儿的威胁,更遑论没有女儿的情况下,如何在亲生男儿跟族亲女子之间抉择。”
  群怀闻言沉默下来,于阗国前国君偏疼幺男的事,她也有所耳闻,但听说那幺男的能力野心还是比长姊差得远,先前她在九霄阁时,也曾进言暗中干涉于阗国内政,以促使其国君传位给幺男,毕竟于阗国作为她们在西域的潜在劲敌,比起有能力的长女,那个幺男看起来对她们威胁更小些。
  “恩师见事,有时不顾女男之别,过去咱们行军时,为夺城池可以不择手段,但眼下既已立国,我还是希望往后不管是盟友还是对手,都不要再出现男人了。”伏兆说完这话,从大椅上站起了身。
  群怀也跟着站了起来,到此刻她终于确定,自己落得今日被幽禁的地步,果然不单因假传军令的事,更重要的还是企图扶植荆楚士族男民的举动,会给将来埋下祸患,所以即使是计,也是伏兆不能接受的。
  伏兆走到门前,忽然又道:“恩师往日护我,全是为我母亲,假如我是个男人,想必恩师也不会区别对待,仍会尽心护持辅佐。”
  “但我若真是个男人。”伏兆回头看向群怀,“恩师坐不上阁令的位子,群星也当不成阁相,这就是区别。”
  伏兆说完这番话,也不等群怀再说什么,就抬脚大步走出殿外,群怀赶了两步上前,却被殿外的阳光刺了一下眼睛,她抬手遮挡光线时,听见外面戍守的侍卫又将殿门关了起来。
  第221章 载骤骎骎
  伏兆沉着脸离开幽阙台,坐上门口等候的肩舆,来到了佛母殿内。
  这天不是寻常进香的日子,佛母殿里只有几位比丘尼照常静修参禅,四下里一片清寂。
  伏兆没让宫人跟着,独自到偏殿更衣换了一身简素佛衣,来到佛母殿旁边的禅室,吩咐外面几位比丘尼勿要打扰。
  等禅室门发出关合的“咔哒”声,她回身看了看这间屋子。
  这间禅室是完全比照她旧年在铁女寺住过的屋子打造的,内中的板壁叠席和桌案香炉,都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模样,从九岁那年母亲回京薨逝后,她就在这样的屋子里,住了整整十二年。
  她取过一个蒲团放在墙角边,像年少时那样抱膝坐下,静静看着对面墙上的坤舆图。
  这张坤舆图是当年从益州公主府里带出来的,如今的中原各地,早不是图中那个完整的江山了,但是为了让这间屋子保持她离开蜀中前的模样,墙上的坤舆图一直没有换过。
  她看着面前的那些山川河流,回想起小时候母亲教她认哪里是洛京,哪里是长安,哪里是蜀中,哪里是江南。
  “这些地方,将来也可以都是你的。”广元公主这样对她说。
  她拍着手:“那到时候,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广元公主愣了一下,随即搂着她哈哈大笑起来:“那也未免太过劳民伤财了,但是你可以住在世间最尊贵的宫殿里,享受这些地方送到你面前的珍馐美馔。”
  年幼的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劳民伤财,只是懵懵懂懂地点点头,又见母亲指着殿中的茶点玩器,一一给她说这些分别都是从图上哪些地方来的。
  后来她跟随母亲离开洛京,去往幼时常听母亲说起的蜀中,一路上却不是她想象中那样游山玩水,连母亲在内的所有人都是一副心思沉重的模样,连日赶路抵达益州后,母亲又开始忙碌起来,她有时三五天也见不到一次。
  三年后母亲将她叫到书房里,说自己要回一趟洛京,让她留在益州等她回来,并给她写了几个人名,说都是极可靠的人,可以护她周全,又嘱咐她莫要贪玩,日常功课不可懈怠。
  她问母亲回洛京做什么,为什么不能带她,母亲只说是回去悼念皇祖母,骑马快去快回,带她不便,还说等她再大些,能长途骑马了,再带她一起回去。
  她回想着母亲临行前说的那些话,似乎是没料到此行回京凶险,又似乎做好了以防万一的准备。
  不久后京中传来丧报,益州公主府封锁抄捡,她在一片混乱中提笔写奏疏请旨出家,此后数年里一直深信罪魁祸首非舅皇莫属,从没有想过这些事背后另有其人。
  这时她又想起季无殃登基后颁布的那份声罪吿谕,这位深藏不露的舅妈真是玩得好一手瞒天过海,时隔三十年数次愚弄宗室和三法司,又假惺惺地命人当着燕国使团提什么送归懿德太后族亲,简直是把她当傻子耍。
  想到这里她恨不得立刻提锏杀至江南,但前不久她才在多国会谈上明确表示过近两年不起战,不能因冲动叫宸国失了威信,过去十二年她都蛰伏过来了,区区两年又算得了什么。
  她盯着坤舆图上江南的位置,起身取过旁边一叠印帖纸,撕下一张明黄色的写下几个字,贴在了建康城上。
  伏兆这天在佛母殿旁边的静室里一直呆到了傍晚,这其间也有宫人来寻她,回禀九霄阁送来的几件重要政事,见殿中几位比丘尼拦阻,只得在殿外踱步等候。
  伏兆出来后也没再更衣,穿着那身佛衣常服同那几个宫人回到武德殿东书房里,路上她已听完了回禀,回到书房写了几份手书敕令,让宫人赶宫门下钥前送去九霄阁官署。
  等那宫人离去后,她坐在大案后想了想,又写下一份吿谕,命人在明日朝会上宣读。
  “前九霄阁右阁令群怀私自矫诏,假传军令,吾心甚痛,失望至极,念其功勋不忍重责,着革除爵位尊荣,发往益州铁女寺为先主守陵自省,无诏不得出。”
  群怀被扣押在幽阙台将近一年后,此事终于尘埃落定,朝中一众官员悬着的心也算是落回了肚里。
  与群怀假传王命有关的一干人,早在今年春天就陆续处罚完了,而群怀本人却一直杳无音讯,朝中众人只知道她被秘密关押,是死是活全无消息。
  许多被群怀提拔上来的人都在担心受到牵连清算,但见群怀的女儿群星在九霄阁重组后出任阁相,都有些摸不清伏兆的想法,也没人敢去打探或求情。
  这日朝会上宣读完吿谕,伏兆又命人念了群怀亲笔写的一份《罪己书》,并让宫人拿给众臣传阅,群怀在书中直言己过,令朝中人引以为戒,切忌结党营私藐视王权,且在末尾写了感念宸王宽宏等语。
  随后伏兆再下敕令,取消先前群怀牵线的家族联亲,所有涉事联亲男一概没入陇南供配院,并称这桩假传军令案到此为止。
  见此事没有更进一步扩大清算,甚至连群星在九霄阁的相位都没受影响,群怀在朝中的旧日部下和门生皆如释重负,郑重领了旨意,称“殿下英明”。
  伏兆坐在王座上扫视众臣,群怀这些年确实给她提拔了不少出色的将才和文官,这些人往后将会更加忠心地为她所用。
  这日朝会结束后,群星留了下来,到武德殿内见过伏兆,得到了明日接母亲出宫离城去蜀中的允准。
  长安城里秋意渐浓,群星第二天清早进宫,来到幽阙台门外时,抬头见上空高阔晴朗,一片湛蓝。
  不多时,幽阙台的大门缓缓打开,随着沉重的声响,群星的心情也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她看见门内的宫道尽头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母亲的容貌看上去似乎沧桑了一点,但步伐还和从前一样稳健。
  群星跟母亲的关系,和她此刻的心情一样复杂,她崇敬她,也畏惧她,爱重她,也厌烦她,既怕不能成为她所期望的样子,又不愿按照她的期望度过此生,她的成长过程中,充满了与母亲的相互依靠和对抗。
  群星不希望母亲死在幽阙台里,这会让她悲痛到难以面对伏兆,当然她也不希望母亲东山再起,继续压在自己头上,如今这个结果对群星来说是最合适不过的。
  群怀见女儿来接她,站在门口笑了一下,她明白伏兆的用意,昨日伏兆离开幽阙台后,她也想了许久,不得不承认过去的自己有太多疏忽之处,好在她接下来将会有充足的闲暇时间,慢慢厘清思绪。
  母子二人阔别一年,却都没在甬道上叙话,群星只是走上前接过群怀身后宫人拿的衣物包袱,对母亲说道:“车在宫门外,殿下说了,不必往宫内告别。”
  群怀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与女儿一起从西侧宫门离开了太极宫,登上一辆宽敞厢车,群星也跟着一起上了车,跟她说车里给她备了秋日里添换的衣物,还有往蜀中路上的金银盘缠及常备药物,请她途中照顾好自己。
  从宫门外到城门口,群怀静静听她叮嘱了一路,就像她年少初次独自出远门时,群怀也这样叮嘱过她。
  直到车子在城外短亭边停下来,群星说自己只能送她到这里,群怀才说了一句:“阁中政事繁杂,也总有章可循,莫要累坏了身子,记得时时加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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