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妊婋她们自己的东西倒是不多,不过随身几件衣物,只是此行还要带着各国的国礼,加上黔滇和漠北及南海使者也都要随她们一起从长安去洛京聘问访学,因此队伍也不小。
这次各国出使长安,可以说是成果斐然,自上回六边会谈结束后,妊婋又跟漠北使者和伏兆还有隽羽详谈了两回,以确保向昭国输送马匹的事不会遭到宸国朝中的反对和阻挠。
后来妊婋也私下找刀婪谈了谈,毕竟黔南与昭国也有一片不小的接壤地带,好在黔王舍乌有意与昭国再建邦交,刀婪得知这件事也只是问了问她们预计输送的马匹量,并没提出反对。
此后各方又出席了一次六边会谈,除了确认上次洽谈的平准和约内容,又将漠北新种雄马的互市添了进去,会上伏兆也对平靖中原做出了表态,称近两年不会向东侧出兵,虽然她只说是“近两年”,但也足够让大家稍感安心了。
待这些事终于谈完,妊婋估摸着建康那边的使团也差不多要回洛京了,于是向伏兆告辞,说还要邀请各国使臣到洛京看看,随后与众人定下了启程的日子。
出发这天,妊婋和厉媗等人从大使府带车队来到四方馆门外,接上这里的各国使者车队,在一支朱雀军的前后护送下,浩浩荡荡地离开了长安。
因队伍车马人多,她们往函谷关这一路行得不快,加上启程日子也比苟婕和东方婙等人从建康出来得要晚,当妊婋她们抵达函谷关时,苟婕她们的使团已经回到洛京三日了。
跟随燕国使团一起去建康的群星,回到洛京后也并未久留,只同上元府众人和宸国驻燕大使见了一面,便告辞上马往长安赶回,正好在抵达函谷关这天,与妊婋她们的队伍在关外碰上了。
群星策马过关后,跟妊婋这边众人打了个招呼,也没有多说什么,就匆匆往西去了。
妊婋回头望向群星的背影,总觉得她方才看自己的眼神似有深意,像是藏了什么难言之隐。
第219章 子规声断
妊婋这一行车队回到洛京时,节气已过了立秋。
上元府早接到了消息,在她们抵达的这日午后,千光照和花豹子及一众坊君府君共同出城相迎,听说这次有四国使者一起来访,不少好信儿的民众也跟着出城围观,洛京西城门外遥遥望去十分热闹。
刀婪坐在黔南使团的车里,好奇地打量前方的洛京城,随着车辆走近,她渐渐看清了城外的景象,不禁感到有些讶异,这氛围与她当日抵达长安时的肃穆庄严可谓是迥然不同,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不大正经。
她原本以为妊婋的散漫只是个例,没想到原来燕国民众都这么散漫随意。
车队在与城门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刀婪从车窗边歪头望去,见前面妊婋和厉媗正在跟出城来迎接的几个人说话,其中一人青衣拂尘,看起来是个气质超逸的道士,而另外一人举止粗犷,颇有些草莽匪气。
刀婪看她们在前面说话的样子,猜想那两位应该都在上元十二君之列,但这十二人的名字她只在国书中见过,除了此行相熟的妊婋和厉媗外,尚未见面的那十个人她现在完全对不上号。
这次往洛京来的路上,为了解答各国使者的沿途疑问,四国车队里都各有一名燕国使者,此刻刀婪身边也正坐着一位,于是刀婪转头跟她问起前面来迎接的人是谁。
那使者伸头看完很快答道:“那个青衣道士就是千光照,旁边穿五彩披风的是花豹子。”
她的语气颇为熟络,也未因上元十二君的身份加什么敬词后缀,仿佛只是在介绍邻家的大姐。
不多时,那边几人已说完了话,队伍再次启程,缓缓靠近洛京城门。
刀婪仍倚在窗边看着外面,那些出城围观的民众离她越来越近了,除了三三两两站在那里闲谈张望的,也有架上画板的,还有支起小桌在尘土飞扬下奋笔疾书的,脚边还插着些三角彩旗。
“她们这是在做什么?”刀婪问。
那燕国使者看了看说道:“这都是出来采风报闻的,你看那些小旗子上的字,就是所属报坊的,喏,那个黄色旗子上不就写着‘洛京快览’,还有那边绿色旗是‘市井纪闻’,蓝旗子的是‘飞鸿杂报’,大家都在这里记录各国使团齐抵洛京的场面,要不了几天,咱们这支队伍进洛京时的景象,就会连画带字地出现在各地的书报阁里。”
接着刀婪听那使者介绍起各家报坊的来历,这种形式是从旧朝官府衙门的邸报演变而来的,那时候洛京皇城西南角有一小片“进奏院”,是地方藩镇驻京办事的官署,会定期抄录一些朝中重要新闻,包括朝议记录、重大案件审理进展、外邦使节往来和朝中官员调动等事,整理成邸报发至各地府衙,以便地方官员了解朝中近况。
过去这些邸报都是书吏手抄誊录,仅限朝廷和地方衙门之间流转,平民百姓是没资格知道这些事的。
而现今皇城大学堂研制的金箔刻印术已经趋近成熟,报坊纸张批量印刷装订,并有定期往来各地的快骑手们,把这些新闻和各家学说新书,源源不断地带到燕国所有城池县镇的书报阁里,供民众借阅。
刀婪看着那些飘扬的彩色三角旗和认真记录的采闻家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然她感觉到头顶有光影变换,是车队正在开进城门。
因事先得知这次将有四国使团随妊婋她们一起进城,上元府众人已在皇城内又划出了几座宫苑殿宇,作为这次黔、滇、漠北和南海国使者下榻的驿馆,距离先前设立在福清宫的宸国驻燕大使馆也都不远。
车队进城后,大家先送四国使团进皇城宫苑歇息,说后日再设宴为她们接风洗尘,等使团众人和车马行李都安置妥当,妊婋和厉媗才回到上元府里,跟众人叙这数月阔别。
从她们春日里分作两支使团,各自前往长安和建康,到如今先后归来,从春到秋,已过去了将近四个月矣。
上元府其她人也在春夏时节到各地忙碌了一阵,前不久才陆续回来,在妊婋和厉媗进城这日,上元十二君再次全部聚首。
其中圣人屠在今年初春从南海带回了一批造船木后,就一直在登州港口跟船运府的千山远等人忙着造船修港,去年运回来的那批花斑石也都就地用在修造港口上了,因其防滑且耐海水侵蚀,比运到内路铺地更能发挥优势。
直到前不久夏末,圣人屠终于回到洛京跟众人报信,这几个月来,她们照着从闽东盗来的船样和幽燕号的船体,打了三艘指挥舰和九艘海鹘船,还有七艘巡防战舰走舸,新征的舵师水手们也跟着新船试水,在近海操练起来,虽然登州港口如今还没到她们先前设想的那般舟楫如云,但眼下进展也是相当喜人了。
“虽然跟江淮水师比起来还是有点落后,但按照目前大家采用的轮岗分批制料合船的方式,到明年这个时候,咱们应该至少能有十艘跟幽燕号体量相当的楼船指挥舰了。”圣人屠话里对船运府信心满满。
坐在圣人屠身侧的苟婕点点头:“建康朝堂新立不久,眼下仍以求稳为上,我看这二三年对咱们沿海威胁有限,足够咱们壮大起来。”
听她说到建康的事,妊婋又回想起前不久在函谷关看见群星神色匆匆,于是问了问苟婕她们在建康探听到的政变内情。
议事厅里众人都已经知道了苟婕她们与建康会谈的互市协定内容,但是会谈之外的隐秘内情却还没来得及细问,此刻听妊婋发问,大家也跟着好奇起来。
苟婕见问,就把群星和东方婙出城探访庆平帝墓地,遇到旧朝遗臣并拿到膳单脉案等事说了一遍,最后给出结论是可以确定去年建康政变就是季无殃有意谋划的,从宗亲行诅案东窗事发,到庆平帝突然驾崩,再到幼帝仓促即位,到最后淮南王起兵,并非一连串巧合,而是步步为营。
这在妊婋看来毫不意外,当日她在西大营见到有宫官来报国丧的时候,就料到这必定是季无殃的手笔,只是后来又听说幼帝即位,显然庆平帝的死完全没有引起宗室的怀疑,她有点好奇季无殃是怎么办到的。
群星先前拿到的那几张密文膳单脉案和药方,已被她带回长安了,不过后来苟婕译出来的内容,她们各自抄录了一份保存。
苟婕也把抄录的那几张纸给议事厅内众人传阅了一圈,内容不过是些宫廷药膳菜谱和食材,脉案药方里则都是各种诘屈聱牙的医家用语,整个屋里除了苟婕外,也只有颇通医术的千光照和厉媗能看得懂了。
妊婋也接过两张纸看了看,没瞧出什么所以然来,尤其那脉案里的词句,更是看得她一头雾水。
当她顺手把那几张纸递回给苟婕时,抬眼恰好撞见对面千光照投过来的目光,不知为何竟与她先前在函谷关跟群星擦肩而过时见到的眼神有几分近似。
耐人寻味,欲言又止。
窗外传来几声秋蝉有气无力的嘶哑噪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