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不等他说话,秦维勉先接了过去:
“希文这话说得正是,济之别担心,等回了京,我跟希文定给你寻一桩好亲事。”
谢质的调侃和捉弄贺云津不放在心上,可这样的话秦维勉早先也曾说过,他已拒绝过多次,原以为已经说定,没想到如今秦维勉竟还当着别人的面这样怄他。
回想这些天两人的关系,贺云津很难觉得这是打趣。
秦维勉显然是真的这样打算,只是这是初心不改,还是最近才换了主意,贺云津不知道。
他自问这片心已无从剖白,再分辩都觉干瘪无味。
“那便多谢殿下了。”
“……嗯。”
谢质看秦维勉垂眸不语,贺云津面色铁青,自觉又踩到了刀子。
但谢质却高兴不起来。他忽然意识到,只有很深的羁绊才能有这么深的矛盾。秦维勉并非满心风月之人,如今屡屡为贺云津改色,怕不是真的伤心了吧。
秦维勉跟贺云津都不说话,等着他救场。谢质笑得很勉强,正想寻句话出来说,不料忽然有人飞奔而来,回头一看,那人捧着一封文书。
秦维勉接来看了,脸色立刻大变,腾地站了起来。贺云津看样式就知道那是军情文书,连忙跟着站起来问道:
“怎么了?”
秦维勉将军报递给他,自己缓缓坐了下去,强迫自己稳住心神。
“杜将军初战即败,又接连败了几阵,三四天内竟损了两千士卒。”
第134章 这饼怎么画
“真是废物。”
这话秦维勉脱口而出,贺云津跟谢质虽未附和,但心中所想也是一样。
以一万装备精良的官军去围攻山中的穷寇,原本该手到擒来,如今输了不说,竟还输得这样难看。
“殿下,”谢质忧虑地开口,“杜将军初败时不说,把军情瞒了这么多天,实在瞒不住了才递来塘报……”
秦维勉也想到了这一层。
“我看他的主意大得很!”
贺云津道:
“他本想得胜再报,如今报来,恐怕是自知不敌了。殿下打算怎么办?”
贺云津在旁,秦维勉面上更加难看。当初他决定派杜未翼出征,又给他那么多兵马和粮草,那时贺云津就次次劝他,如今杜未翼竟然又败了,这叫他脸上如何挂得住。
不过贺云津并没有自矜或是嘲讽的神色,反而十分关切地问道:
“殿下可派兵增援?或者遣人过去看看?”
秦维勉将思绪从愤怒中抽回,问贺云津:
“济之觉得用给他增兵吗?”
“一万人即使损失了些,七八千也足够了。如今只怕连败几阵军心不稳,人数倒是足足的。”
秦维勉伸手让他俩都坐。
“我给杜未翼一万人马,足兵足食,就是希望他一战告捷,别出什么岔子。说白了,我就是想给他这个功劳,他就是再从中捞些好处,我也认了。”
贺云津一直疑惑秦维勉为何如此决策,他知道那人必有谋算,只是不告诉他罢了。
如今怎么又要说了?
谢质道:
“我明白。戴举、窦扬等将军原本都在杜未翼之下,那二人随殿下收复横州有功,杜未翼却沾了个从贼的罪名,虽说天子和殿下都不加罪,但他心里恐怕还是不安。这是殿下仁厚,叫他立功,给他进身的机会。”
贺云津恍然大悟。他自己日日周旋其中,竟不如谢质看得明了。
“这是一层,”秦维勉看看贺云津,又看看谢质,“陛下允我将骁烈营调来横州,这里还有杜家在朝中替我奔走联络的功劳。”
这下贺云津就更明白了。
“此事你们先别张扬,晚上各自好好想想该如何做,明早我召集众将商议。”
谢质跟贺云津一起告退了,但随后不久谢质又找到了秦维勉。
“我看殿下似乎有主意了?”
秦维勉无奈笑道:
“主意是有,只是不知用谁。”
秦维勉让谢质坐下,自己却安定不了,只是站在窗边。谢质也朝外望了一眼,通过那扇窗首先望见的,是贺云津的居处。
“围剿那点残寇,几千人是足够了。主将无能,增兵也是徒然。我想派个人去看看情势,若是杜未翼安排不妥也好纠正。只是你知道,能压得住杜未翼的人在这横州是屈指可数。”
“想来也只有戴举将军。”
“戴将军本事是有,家世也不差,如今位在杜未翼之上,这些倒都合适。可戴将军是随我平叛的人,从前他久在杜未翼之下,如今我怕杜未翼见了他未必服气。”
谢质听了也觉担忧。
“难道……殿下要亲自去?”
“我要能去自然最好,可是横州局势未稳,我也不敢轻动。”
夜色渐渐围合,庭院中传来刀剑的飒飒之声。
谢质也起身走到了窗前,远远看见贺云津在自己门前练剑。
谢质在刺史府也住了几天,知道贺云津的习惯,一早一晚必要练习。贺云津居住的是一处别院,院墙不高,有时他腾空而起,秦维勉跟谢质便都能看见。
“可横州诸将都是素来在此的,与杜家多有瓜葛,他们恐怕……”
“是啊,这就是我说无人可派的原因,”秦维勉看看谢质,“再一个,若杜未翼只是无能便罢了,我还愿意给他这个功劳,只要他在朝中能再为我用力就好。”
谢质点点头。
“所以要去的这个人,首先得能摸清局势,不能轻易跟杜未翼翻脸。但若杜未翼真的不听,他还得拿出雷霆手段镇住杜未翼。另外此人还得有勇有略,能够尽快剿灭残寇,得胜而归。”
谢质道:
“殿下这是既要一只锤,又要一只觽。”
“希文也觉得无有此人?”
剑气破空之声凌厉简断,光听声音也知道舞剑之人力道十足。贺云津似乎是练完了,可那院中仍旧偶尔传出一两声,谢质不解,秦维勉却知道,那是贺云津在教范得生用剑了。
见秦维勉的目光一直望得远远的,谢质叹道:
“当然有,殿下也已经想到了吧。”
秦维勉投以询问的目光,谢质续道:
“前些日子我在相洲关,读着殿下自横州寄去的书信,信中备述济之是如何带着殿下脱险的。我不禁想起从前在王府的时候,殿下要留济之在身边,说他将会有用,那时哪里想到,竟是这么大用处呢。”
这话说起来好像没过多久,但秦维勉却觉得十分遥远了。不错,那时他只觉得贺云津是把好用的兵器,可以做他的心腹,替他办一些谢质不方便办的事情。
当初他的打算大抵如此,如今想来却仿佛心中经过了一轮沧海桑田。
有了那时的心境作对比,秦维勉惊觉如今自己已把贺云津放到了何等位置。
谢质的语气又酸又含着佩服。
“济之的本事呢,自然是不用说。更难得他是一心忠于殿下的,跟横州各方势力无涉,不怕跟哪位翻脸。虽说他的位阶不如杜未翼,但是是殿下的私将,谅杜未翼不敢不给他些面子。殿下若是担心这个,再给济之些权柄也就是了。更难得的是——”
秦维勉已经看了远处半天,均未再见到贺云津的影子。他听闻此言转向谢质,问他是什么意思。
“济之他一心在殿下身上,”谢质说着小心地打量秦维勉,见那人神色不动,便确定秦维勉是早就知道贺云津的心思了,“——他一心在殿下身上,不会争功,事成之后殿下仍可归功于杜未翼,济之该不会有微词。”
若是从前,秦维勉也有这个自信。那时他只靠着贺云津对他的一腔爱意便有信心支使此人,但他现在知道那爱意原不是为了他,这信心便也随之消散了。
这么想来,或许贺云津这愚蠢而固执的梦境不醒才是好的。
“……话虽如此,可——可他自从相洲关重伤,又随我来横州历险,几经周折,未有片刻安歇,如今好容易横州形势暂定,我再要使他出征,这——”
秦维勉不能跟谢质说实话,可他很希望谢质能帮他想想如何套住贺云津。从前他靠的是贺云津的心意,可谁说心意不是如彩云般美丽却易逝的东西呢。
贺云津不贪恋金银琛赆、权力地位,也不爱华服美池,没了这腔爱意,他还有什么能让贺云津听令呢。
谢质心里也不好受。
“殿下既然知道他的心思,几句话不也就哄住他了。”
是该如此。
可秦维勉一想到那天情热之时贺云津脱口而出别人的名字,便感到心痛如割。冷了这么多天,要他怎么再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去同贺云津虚与委蛇?
何况这冷淡还是相互的。
从前他也不回应贺云津的感情,但贺云津还是时时围着他,逗他开心。如今明明犯错的是贺云津,那人解释了几番居然就作罢了,他不传竟也真的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