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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练武出汗,穿得轻薄些也利于动作。”
  贺云津边说边从怀中掏出手帕,在额上、颈间擦拭起来,秦维勉偷眼看着,只觉他颜色愈发皎然。
  秦维勉令跟随的侍者去取茶来,敖来恩机敏,也退到了一旁。秦维勉让贺云津在自己身旁坐下。
  “济之是每天都练,还是今日一时兴起?”
  “从前自然是每日练功,到了这里军务繁忙,搁下有一阵子了。今天稍闲,赶忙练练。只是想着在殿下身旁舞剑不恭,因此换了木棍。”
  贺云津坐在他身旁,热气腾腾。这热度更加激发了贺云津身上原有的那股异香,直似蒸腾着扑来一般。
  秦维勉被一股突然的心悸击中,他摸了摸胸口,看到贺云津疑问的目光,顺势掏出了自己的帕子。
  贺云津笑着谢过,接来将额上未干的汗水又拭了拭,这次他擦得仔细,连鼻梁、眼角和眉尾都细细擦拭了。
  秦维勉的目光不自觉地跟随着贺云津的动作,直到贺云津将帕子收好。秦维勉看见他鬓角还亮晶晶的,但也只是稍看了一看便移开目光,更未出言提醒。
  这场景秦维勉不记得了,但贺云津是故意为之。从前在无味山中,每日清晨山中弟子例行练武,云舸是外来避难的不用一起练习,可也日日必来,就坐在一旁的凉亭上从头看到尾。
  不过开始时贺翊以为他是闲着无聊,后来才知人家次次都是为着去看他。
  为了尽待客之道,贺翊每次练完都要去跟云舸闲话两句,问一些“在山中是否习惯”之类的客套话,还是云舸慢慢跟他多说了些话,请他坐下歇息。
  今天的秦维勉却是惜字如金,好像不愿同他多说。
  “从前在王府中时,殿下说要练武,到了军中可是荒殆了许久了?”
  秦维勉想起来了。那时贺云津逼着他练,每日清晨都在王府相见。这人那时更加唐突无礼,跟他交手也不知拈着轻重,常将他迫到不能反抗的境地,不是将他推到墙上,便是将他压在地上……
  想到这里秦维勉忽然心慌了一瞬。贺云津这话分明是想要再同他练练,可秦维勉现在口鼻之间还满是贺云津身上的气味,甚至不用接触他也能想象到那双手抓着他的触感。
  “还是希文说的对,主帅用不着亲身杀敌,运筹帷幄就是了,”秦维勉连忙转移话题,“济之可知道,今天这场景令我可感到十分熟悉呢。”
  贺云津双眼一亮:“真的?”
  “是啊。从前在皇宫之中,也常有人在御花园中或是跳舞、或是弹琴,有时是大清早,有时入了夜还不止。”
  贺云津不知道这些事,他奇怪地看向秦维勉,偏秦维勉还故意问他:
  “济之可知道那是什么人,又在希图什么?”
  “不知。”
  秦维勉抿着嘴压着笑意。
  “自然是宫中的嫔妃,在御花园等着父皇,邀宠献媚呢。”
  秦维勉说完便起身,抛下一个憋笑的眼神,留给还未醒悟的贺云津自己体会。
  心动归心动,这些招数他秦维勉在宫中从小见到大,贺云津这点子心眼根本不够看的。
  还是让这人再努力努力吧。
  第115章 看星星
  花园中献艺失败,反倒被秦维勉嘲笑了一通。贺云津哪里知道宫廷中那些把戏,待回过味来不禁面上一热。
  等他琢磨出秦维勉话中的味道,那人已经施施然地走开了,光看背影贺云津都知道那人心情极好。
  没办法,继续努力吧。
  因为那天梁枕书的话,贺云津开始着手打听韩油沛的故事。庄水北从小居于横州,大小也算是个官宦世家,贺云津便将他叫来询问。
  “末将也未曾见过韩公,他已多年不出来应事了。倒是他的子孙们还在各处为官,横州的法曹韩亚彧便是他的亲孙。”
  “他为何闭门不出,可是身体不好?”
  “年岁大了,想来是吧。贺将军为何突然问起韩公?”
  贺云津道:
  “初到此处,不知横州的人情往来,因此难免要求教你了。”
  庄水北连道不敢,贺云津又问:
  “那你可知当日奉文俭之令给殿下献舞的女子是什么来历?”
  “哦,她是原梁国公的后人。”
  庄水北的话极简单,似乎以为这样贺云津就能明白。实则贺云津也不知道梁国公是什么人,又为何家道中落。庄水北看了出来,又补充道:
  “贺将军可知道这梁国公的来历?那还是太祖皇帝征战之时,梁、史二家立了大功,开国后就被分别封于横州、朔州,代代承袭,直到本朝。”
  这史国公贺云津是知道的,云舸之父云展便是因为被指毒死史国公而遭抄家之祸。
  “这史国公我倒有些了解,传到明通年间时,最后一代史国公被人害死,又无子嗣可以袭爵,因此失了侯位。”
  “不错,末将也是如此听说,”庄水北犹豫了片刻,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但他随即在贺云津探询的目光之中说了下去,“后来没几年,梁国公因为未按规程向朝廷进奉,也被削了爵,至此本朝就再无异姓王侯了。”
  这倒不新鲜。可是贺云津想了想,梁枕书为何跟他提到韩油沛呢?
  那韩公历任朔、横二地,或许牵扯其中。但为免引人怀疑,贺云津没对庄水北言讲,只是又同他聊了些别的事情,心中暗想等找机会再向他人打听韩油沛的履历。
  北地的节候较中原晚,此时还未热极,清晨或傍晚凉风一吹反倒十分舒适惬意。贺云津挑了两匹好马,请秦维勉到城外试马。
  秦维勉从《左传》中抬起头来,面露微笑,自然知道他的心思。
  “今天是否太晚了些?”
  “此时风正凉爽,到郊外跑跑岂不快意。”
  秦维勉收起书卷,命人准备行装。
  “为免张扬,殿下是否着便衣为好?”
  刚刚秦维勉就发现贺云津今日穿着格外简朴,原来是为着这个。他命人拿来一席素衣换上,也不加杂饰,反倒觉得轻松舒畅。
  贺云津挑的都是极驯良的马,二人骑了,慢悠悠出了城,天早黑了下来。到了开阔之处,秦维勉勤加两鞭,这才飞奔起来。
  塞北的风不同于中原,到了夜间总是带着凉意。这风又极干爽,迎面吹来他陌生的草木之气。
  北方的地势也是起起伏伏,一路上穿林过水,跟在平原上跑马大不一样,秦维勉只觉心中畅快,兴致高昂。
  “快来啊,济之!”
  秦维勉回头去寻原本就紧紧跟在他身后的人,不想却看到横州城一片灯火,高低错落,也有些繁华景象。
  想到自己出兵以来种种收获,秦维勉更是心胸大开,满怀豪气。贺云津夹紧马腹超过了他,又回头催促。
  贺云津就这样时而领先时而落后,但都在他身边,又一直把握着方向,只是绕着城跑,并未将他带得太远。
  这样的心思秦维勉怎么会看不出来。贺云津不是个鲁莽的人,每次他身边没人护卫,贺云津都会小心周密地护着他。
  在城外转了两圈,秦维勉已经累了,但仍意犹未尽不愿回去。他勒马停在山坡之上,贺云津本已超了过去,见状也连忙勒住,回头来寻他。
  “济之你看,今日的星河仿佛格外低垂。”
  贺云津往天上看看,笑道:“横州地势高,因此有如此之感。殿下该去朔州看看,那才是天高地迥呢。”
  秦维勉取下水袋喝了两口,眼睛一直望着天空,水都差点洒出来。贺云津见状说道:
  “殿下何不下马看看?”
  此处山势平缓,也没有树木遮挡,确实是个观星的好地方。
  “万里无云,星野辽阔,是该好好看看。”
  秦维勉说完就翻身下马,贺云津将二人的马拴了,回到秦维勉身边,却兀自坐了下去。
  他扯了扯秦维勉的衣襟。
  “殿下坐下看吧。”
  这样的行径在贺云津而言十分普通,但秦维勉却觉得新鲜。但秦维勉并不嫌弃,反倒觉得有些趣味。都说绿草如茵,不知坐起来是否也一样绵软。
  秦维勉心情舒畅,在贺云津身旁坐下。
  “殿下可知道那是什么星?”
  “哪个?”
  贺云津离秦维勉极近,肩膀都要碰到一起。他抬起手,指着北方:
  “最亮的一颗。”
  秦维勉稍微观察了一下,笑道:
  “济之也太小看人。北斗就在不远,我怎会不识得。此‘大角’是也,太史公称‘斗杓所指,以建时节’。”
  “正是,大角又称‘帝车之角’,乃是紫微星君所掌。”
  这倒新鲜。秦维勉看向贺云津,问道:
  “济之还会观星?”
  “我只是识得罢了,可不会借此卜问吉凶。”
  “济之是知道我不爱听这些玄学数术之类,因此这样说吧,”秦维勉话中带着嗔怪,却并不是认真责备,反倒含着笑意,“不然济之怎么独独提到这颗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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