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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只要屏退从人就是了,难不成殿下连这点尽心的机会也不肯给我?”
  话虽这么说,贺云津知道世上岂有不透风的墙,保不齐很快就要有人骂他谄媚了,这王府上下定有谢质的眼线。
  秦维勉并不与他争辩。他的话就是命令,贺云津卖卖乖罢了,难道还会不从命吗。
  自从得官之后,贺云津穿着打扮都合宜了起来,既不过分朴素,也不奢华僭越,一副老实守礼的样子。秦维勉早先为他置办的行头因他找了刘积深求官而没有送出去,如今气消了,便把那玉环拿来送他。
  贺云津见了十分欢喜,抱拳道:“多谢殿下赠玉。”
  秦维勉这些日子散了不少东西,即使是近臣、好友,哪个接过来不是谢“赏”,只有贺云津用“赠”。秦维勉留意到了,却并不是生气,反而觉得舒心。若为了这王位同旁人都疏远了,那倒凄凉。
  贺云津道:“殿下所赠之物实在是极好,只是——”
  看他这样子,秦维勉已能猜到了,这又是要同他说笑呢。
  “只是什么?”
  “只是时机不好。”
  “怎么讲?”
  “刚刚我还有谄媚之嫌,现在殿下送我东西,岂不是坐实了我是个幸臣了?”
  贺云津果然是同他解闷,但秦维勉这回并不觉得好笑。
  “这是什么话!我岂是为你刚刚的举动?实是为酬答济之前番多次相助之功,谁有微词,你来禀我!”
  贺云津没想到秦维勉是这样反应,转而一想,像他这样将名声弃之不顾的人能有多少,秦维勉这是替他爱惜声誉啊。
  再想起秦维勉刚刚的威严之状,贺云津更觉心中甘美。他笑道:
  “多谢二殿下爱护之情。”
  秦维勉却觉得,贺云津这谢不像感激,怎么倒像看他笑话的。
  谢质进来时正见贺云津将玉佩挂在腰上。那玉佩拴了一个凤尾结,青绿缠金的丝绳配这白玉,既清新不俗又不过分寡淡,他一眼便认出来了。
  那天秦维勉请他帮忙看那些玉饰,谢质便赞这块:“倒有些山水画的风骨。”
  不想今天竟然出现在了贺云津的腰上。
  他进这里向来是不用通传的,秦维勉也不意外,挥手就让谢质跟贺云津坐。
  “适才我行到窗外,见济之正给殿下揉肩?”谢质努力压抑着笑容中的不屑,“不想济之还有这个能耐。”
  秦维勉自然也早就觉察出谢质近来对贺云津的敌意,他正要出言解释,不料贺云津自己开口说道:
  “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
  贺云津答得不卑不亢,泰然自若,轻飘飘地搬出来圣人的话来,反让谢质无法诘驳了。
  见谢质生气,秦维勉忙笑道:
  “这都是我的不是,要不是累极了,实不该劳动济之。”
  秦维勉一时想到,这样当和事佬两边弥缝的日子,后面该不会还长着吧?
  谢质还不至于揪着这一件事不放,他不理睬贺云津,只向秦维勉道:
  “我此来是向殿下引荐一人的。”
  秦维勉问时,谢质便说出他叫作赵与中,祖上曾做过某地太守,他本人如今便在西营驻防,是一名偏将军。
  听到这里,秦维勉立刻亮了眼睛,忙问人在哪里,就请他入见。
  贺云津自然明白其中的意味,那西营守将乃是太子的党羽,叫做杨恤的,那人领兵多年,秦维勉初去恐怕无人服他,如今有人主动来投,自然十分高兴。
  贺云津见谢质神情,就知道他也是想到这一层,专门想法子给秦维勉找的人。谢质是世家出身,人脉威望不是寒族可比,贺云津当初劝秦维勉将谢质拉上船,就是为着这一层。
  他贺翊就是肯为秦维勉赴汤蹈火,就是他已然成仙,但这样的积淀和渊源他是比不了的。谢质看不起他,他并不恼,他的出身原就与谢家这样的望族不沾边。当年他当街卖艺、为人帮工,饭都吃不饱,哪里管得上门第高低。要不是秦维勉看重他,即使是如今,他也根本没有同谢质说话的资格。
  贺云津并不为此自怨自艾,只要谢质是真心为秦维勉打算,他看谢质就十分顺眼。
  不一会儿,下人领了那小将过来,贺云津打眼一看,见他生得眉目坚刚,身材挺拔,一眼望去也是仪表不俗。
  显然秦维勉也是这么想的,连忙将赵与中从地上扶起,免了他的礼,就拉着赵与中的手,仔细看他面容。
  赵与中垂目不敢直视燕王,秦维勉赞叹道:
  “方才希文同我盛赞你,现我亲眼一看,果然是一表人才,好,好!”
  秦维勉又给他介绍贺云津:
  “这是我府中校尉,姓贺名云津。”
  赵与中立刻又向贺云津注目,一副进退有度,礼数周全的样子。贺云津知道自己位阶低,连忙深深还礼。
  谢质别有所指地说道:
  “赵将军是个知礼之人呐。”
  “在我这里,礼数可以少些。”
  秦维勉又让赵与中坐,赵与中自然是辞了又谢,这才堪堪坐了个椅子边儿。
  贺云津原以为秦维勉该试探此人一番,不料秦维勉似乎并无此心,像是对谢质引荐的人十分放心。
  反倒是那赵与中自己开口道:
  “二殿下是否……不记得末将了?”
  秦维勉面露疑惑,谢质道:
  “我也是那日听赵将军说到才想起来,当时忙乱,怨不得二殿下也没留意。那时殿下在䃾泉寺驻防,赵将军就在军中。”
  “哎呀,我说怎么有些眼熟!当时你们都是顶盔掼甲,如今去了兜鍪,是叫我认不出了。”
  赵与中忙抱拳道:
  “在下位卑人轻,哪敢让殿下挂心。”
  贺云津当时也在场,但此事只有秦维勉知道,他便装作一无所知,半晌没有开口。谢质给赵与中提醒:
  “殿下不识得人家,赵将军可识得你呢。”
  “二殿下天日之表,龙凤之姿,谁见了不是过目不忘?”
  赵与中话里不仅仅是恭维,也真有十分的敬慕在其中,“不瞒二殿下,火起之时我等心中都暗暗叫苦,心想此番回去定要军法处置了,实在不意二殿下竟能如此处变不惊,指挥若定。现场不仅不乱,反而瞬间就调动起来,殿下这等气魄、这样胆识、这般威仪,我看就是从军多年的老将也未必过此啊!”
  这一番激动的恭维给秦维勉说得都不好意思起来。贺云津更是十分惊讶,他原以为这赵与中不过是一个有胆量的、有野心的钻营之人,因此才胆敢越过杨恤到秦维勉门下趋奉。谁想到他竟然是真心爱戴燕王。
  听那番抑扬顿挫的话语,看那眸中闪动的晶莹明亮,这分明是蓄藏已久、终而流露的敬仰之情。贺云津自忖,即使要他称赞秦维勉,他也不过如此。
  那赵与中又道:
  “不瞒二殿下,从前我也曾听过,说您只是文采过人,但是不熟武艺,谁知那夜一见,您竟能孤身上前,制服妖人,这样的胆魄实在世间罕见啊!”
  秦维勉连忙挥手令他停下,无奈笑道:
  “赵将军溢美之辞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赵与中连忙回道:
  “在下所言,字字出自肺腑,无有一字虚词奉承,他起身走到秦维勉面前,直直跪下,抱拳道:“末将愿忠心跟随二殿下,但凭驱使,绝无二话!”
  秦维勉又是将他扶起,送到座位:
  “赵将军少年英才,若能忠心报国,自然不可限量。既愿为我效力,今后可不必如此多礼。”
  贺云津见状,疑惑不解。怎么谁走近秦维勉都比他容易呢?路天雪靠吃不上饭,这赵与中靠一席话语?
  他自然看得出赵与中是真心实意,那一夜秦维勉在大火起时指挥若定,那模样他都忍不住多看两服,这小将会被二殿下折服也不奇怪。
  但是他看见这人心里便不舒服。那样的容貌气质,眼里却偏盛满了十足十的仰慕,这样的眼神,有几个人能无动于衷?
  听方才谢质话里的意思,这赵与中并非出自名门望族,如今看去也不过二十上下的年纪,已然做得一个偏将军,想必本事也是上佳的了。他贺云津这个年纪的时候,又过的什么日子呢?
  饶是已经成仙,不会再像凡人一般为年岁和衰老而忧叹,但贺云津心中仍是不住地忐忑。他可以随时改换容颜,青春不老,但那样意气风发的少年意气是一去不回的,永远会盛贮在人的双眼里。这一屋子人中,只有他受尽了岁月和磋磨。
  那三人意气相投的豪情只会让他显得落寞。自然,他的阅历和积淀也不是谢质和赵与中可比,但谁知如今秦维勉喜欢哪一种呢?
  贺云津正在胡思乱想,抬眼时却见谢质正微笑着看他,一脸志得意满。贺云津忽然明白了。
  谢质荐了这个人来不唯是帮秦维勉破局,也是为了取代他。同样是以武见长,这赵与中还更年轻,更有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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