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大家忠于他,却也惧怕他,这是一道不可跨越的沟壑。
  顾筠自己也是如此。
  这种情况之下,朝恹需要的不是他,应该是心理医生。这是出现了一些不健康的人格特性。
  挺可怜。
  顾筠想了想,觉得自己一样挺可怜,他见不着亲人了。
  不对,他还有许景舟呢,他们胜似亲人。他跟朝恹比什么惨?顾筠心想:搁他妈知道了,非得问问他是不是脑子坏了。
  顾筠撑着下巴,缓缓地,陷入沉默。他清晰感知到自己在为掌控他人生杀大权的上位者感到难受,心脏沉甸甸。
  这种情况让他觉得太可怕了。
  情感方面,他确实获得比朝恹更多,更好,可是从目前处境来说,他远远不及对方。为什么要对对方产生心疼?
  众所周知,心疼一个上位者,很有可能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他甚至怀疑对方是故意说出那样一番话,为的是叫他对自己产生情感,好将他绑在身边,为自己做事。
  又能得到美人,又能得到技术,为何不这样做?这样做又不有损德行,只是贪心了一点。
  狡猾的狗东西。
  幸好他是男的,脑子还清晰。
  .
  朝恹觉得耳朵不太舒服,伸手一摸,有些烫。民间说法,这是背后有人骂他。
  朝恹曲指捻了捻,朝东宫方向看去,牵起嘴角,扯出一个不明显的笑容。
  “郎君?”李澜道。
  朝恹敛了情绪,转过一个街角,来到孟府,登门造访。
  孟丞相处理完了事务,正要歇下,得知朝恹到来,穿戴整齐,接待朝恹。
  朝恹没有兴趣折腾一个老人家,笑道:“我是来找三郎的,我带了东西给他。孟相公明日还有要务,不必管我,歇着吧。”三推三请,孟丞相方才应下。
  孟旐大哥孟纪早早派人去喊孟旐,对方现在还在东宫。
  “劳烦殿下等上一会。”
  朝恹道:“无妨。”
  .
  顾筠骂了朝恹一通,马车便到了文华门。他下了马车,进入东宫这片建筑群,绕着众人,向着春和殿偏殿去。
  诌四和周玮身份所在,送他到了皇城,就离开了。
  现在他的身边有着两个朝恹的近卫。
  他正想着睡个懒觉,一觉睡到明天中午,路过花园,却与孟旐不期而遇。
  孟旐来到东宫,左等右等,没见着太子,明明太子已经出了皇帝所在的西苑。
  他询问内侍以及属官,个个表示不知太子去了何处,请他耐心等候。
  太子这是在躲他?
  孟旐心烦意乱,起身告辞,未免其他人看出他此刻的心情,他让内侍带他走无人的小路,离开东宫。
  众所周知,太子与孟旐关系不错,故而内侍应下了。
  谁料……
  内侍也是知道内情的人,见状,反应极快,笑着说道:“娘娘,宫外可好玩?”
  顾筠滞了一瞬,脑袋转得很快,跟上了对方的节奏,轻轻点头,道:“好玩。我还买了一些好玩的东西。明天派人拿回来,分给大家,大家也开心开心。”
  内侍笑着道谢和恭维。
  顾筠随即看向孟旐,笑道:“孟少卿,又见面了。”
  孟旐已经将顾筠打量一圈,对方此刻穿着内侍衣服,气色和身体瞧着比从前好了许多。
  他轻轻道:“顾次妃,宫外比较乱,还是少出去为妙。”
  含珠长公主之前误会顾筠离开东宫一事,经此一遭,他也不觉得是误会了。
  含珠长公主误会之事,耳目聪慧者皆有所闻,毕竟后续含珠长公主闹到陛下面前去了。
  不过他不认为顾筠是私自出宫,内侍都知道顾筠出宫了,那肯定是太子许可的。太子对顾筠的宠爱,整个京城,无人不知。
  顾筠道:“多谢孟少卿提醒,我知晓了。”
  孟旐不再多说什么,轻轻点头,转身离开。
  顾筠见状,匆匆回了春和殿偏殿,好在这次没有遇到什么人。
  顾筠让近卫下去,跟张掌设打了一个招呼,坐着休息一会,抱着衣服,前去沐浴。一切作罢,倒头就睡。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他梦到朝恹变成一只边牧,他刚摸上狗头,正要对对方说,还债啊还债。
  对方眼珠子贼溜溜一转,变成一条黑白相间的大蛇,阴森森缠了上来,说他要丢下他,他很生气,要吞了他。
  顾筠吓得连滚带爬,就差哭了:“我没有想要丢下你!!!!!”
  “你一点都不心疼我,还说不是想要丢下我?”
  “我心疼,我超心疼!我只是觉得上位者薄情,不敢心疼!”
  “撒谎!”
  “我没有撒谎!”
  “你有!”
  “没有!”
  一通毫无营养的对话之后,顾筠惊醒了,张掌设掌着灯来,关切询问他是不是做了噩梦。
  顾筠双眼发直道:“那不是噩梦,那是我预感到的糟糕的未来。”
  张掌设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端了水来,道:“您喝点水。”
  .
  另一头,孟旐离开东宫之后,越发心烦意乱。
  两侧额角突突直跳,他在马车里面,换了几个坐姿,撩开车帘,看着满地水痕的内城街道。
  宵禁已至,除了有权有势,以及开了条子的人,再无其他人在街道之上走动。
  窸窸窣窣的响声从街道两侧的商铺传出,这是居住在商铺里头的人,关着门在收拾东西。无边寂静,如水蔓延开来。
  孟旐按着额角,轻轻揉动,一股强烈的违和感在乱撞,他忽而想到顾筠。
  对方出宫当真是为了玩耍?
  从朱阳县走来的一路,据他观察,这人是个极其乖巧懂事的人,按理来说,不会明知宫中之人不能随意出宫的规定,还要为了一己之私,不顾太子,选择出宫。
  太子?太子难道就被情爱冲昏了头脑?
  孟旐往下深思,犹觉迷雾重重,不等他想明白,就到家了。
  不成器的一位哥哥跑了出来,告诉他,太子来了,是来找他的。
  孟旐闻言,有些恼火,道:“明知我去了东宫,家里就不派人来寻我?”
  对方道:“怎么没派人?肯定是那小厮与你正好错过了,等回来,我说他。这不也没耽搁事吗?快去吧,殿下等着你呢!”
  孟旐瞧着对方这副无所畏惧的模样,险些气笑。闭了闭眼,勉强压下情绪,他捻直衣服,去见太子。
  到了地方,见过礼,孟旐询问朝恹找他有什么事情。
  朝恹问他替换死囚一案办得怎么样了。
  孟旐苦笑一声,道:“卡住了。”
  他解释了缘由,说罢,顺带说了自己去东宫找朝恹的事情。朝恹笑道:“我带了个人,你要不要看看?”
  孟旐下意识道:“谁?”
  朝恹击掌,一个大麻袋被带了上来,将麻袋一剥,露出个人。
  孟旐一眼认出此人就是燕王妃亲戚,不过对方已经气绝。上前察看,是被勒死的,扒开衣服,身上还有新旧不一的伤痕,旧伤重,新伤轻。
  第96章
  孟旐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朝恹道:“替换死囚一案,帮不了你什么忙,便叫人盯着燕王府动向。这些日子,未曾发觉什么异常,然而今晚我到外城探查而今流民情况。三件事中,流民赈寒之事,需得早早准备。
  “探查完毕,想着请你找些才高行洁的书生,帮忙监督建造暖窖等,却撞见一具尸体,就是他了。我想,这或许对你有用,给你带了回来。”
  孟旐拱手,先行谢过朝恹,随后说道:“殿下是在哪里拾到的尸体?我想派人去探查一番,或许会有收获。人已经死了,只能寄希望于此了。”
  朝恹道:“那地我已经命人看过了,没有什么线索,那地应不是案发地。不过此事事关重大,再派人去看看也是应该的。”朝恹示意李澜等会带孟旐的人去拾尸地看看。
  李澜抬眼,看向孟旐,随后低下了头,应是。孟旐便道:“麻烦李兄了。”
  朝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也不是我要说晦气的话。如果找不到什么东西,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孟旐道:“那就只能利用这具尸体做做文章,看能不能把案子结了。”他的语气有几分嫌弃,看得出来,不喜欢死物。
  两人谈罢此事,孟旐说起皇帝给他下派的三件事情。“这不是什么好事,我估摸着不少人在暗中看戏,殿下如果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
  朝恹笑道:“这不就上门了?”
  孟旐笑了出声。孟纪在旁看了一会,这会插嘴,道:“孟府其他人也是愿意帮忙的,殿下千万不要同我们客气。”
  朝恹没答,敛了笑容。空气一下子凝固起来,孟旐看了一眼孟纪,道:“大哥,你是不是太困了?”
  朝恹起身,道:“不早了,就不打扰了,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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