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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孟榆白了他一眼:“你明知我不喜欢参加宫宴,带我去作甚?”
  给罗林国二王子的接风宴,若非有怀茵在,她是断断不愿进宫的。
  陆修沂引以为豪地扬了扬眉:“这还用问么?能恶心到陆迦言的每一个机会,我都绝不会错过。”
  说着,他忽然沉了脸:“你是我的妻,他胆敢觊觎,我能忍着不剜了他已经很好了。”
  孟榆将盛满汤的碗放到他面前,看到他玉冠束发,眼底早没了她刚回时乌黑,便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行了行了,我答应你,日后凡有宫宴,皆陪你同去。”
  她的掌心带着些许柔软,还有一丝丝温暖,透过发顶,渗进五脏,陆修沂心中一暖,狠戾的表情渐渐收敛回去。
  一抹亮光铺进来,将她的笑容衬得明媚灿烂,陆修沂鲜少被她这般温柔以待,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只忙舀了口汤放进嘴里,垂下头应了句:“嗯,知道了。”
  瞧出了他的心思,孟榆适时收回手。
  ***
  怀茵和亲后,满上京能和孟榆说上几句话的,便唯有宁穗了,可近来军务繁忙,她亦时常不得闲儿。
  闲来无事,孟榆只好窝在府里,要么做和知眠一块做好吃,要么看曹管家替她淘来的旧书。
  初春时节,天儿渐渐暖和,院里的积雪消融,绿芽争先恐后地破土而出,迁徙回来的画眉倚在枝头稍作歇息,到处一派春和景明。
  孟榆倚在窗边的贵妃榻上,翻着旧书。
  恰在此时,廊檐下,一阵低语涌到耳畔:“哎,你听说了么?康妈妈今儿卯时到东街口,可巧撞见赵县衙行刑。”
  另一婢女诧异道:“大清早的行刑?行谁的刑?”
  “听闻是位巡抚使,叫,叫彭什么来着,我也忘了。”
  那婢女愈发惊奇:“这可奇了,卯时天都还没亮,既是在东街口行刑,必是个罪大恶极之人,如何要这般偷偷摸摸?”
  “上头的事儿,谁知道呢,算了算了,不提了,我蹲得腰都酸了,赶紧擦完回去歇会才是正经。”
  婢女的声音渐渐远去,孟榆却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原放在手里的书何时掉落的亦毫不知晓。
  彭……彭昭没了???
  ***
  一连有四五日,陆修沂都回来得极晚,唯独今晚,她刚歇下,他便回来了。
  寒意袭进衾褥里,陆修沂心情仿佛极好。
  孟榆的心一沉,想了想,到底没忍住:“你今儿怎回来得这般早?还特别高兴的样子。”
  “事情都处理完,当然高兴,所以要早些回来陪夫人。”
  房里的灯全熄了,即便看不到陆修沂的脸,但从他微扬的语调中,孟榆亦能清晰地想象出他有多开心。
  “杀了彭昭,杀了这个挡你路的人,你自然高兴。”孟榆突然转了话锋,冷冷开口。
  圈在她腰间的手一顿,身后的人仿佛僵了下:“你听谁说的?”
  “听谁说的有关系么?”
  陆修沂叹了声,明白她想到哪去了,便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孟榆掰开他的手,从榻上坐起,“你说你在努力,你在努力什么?除掉一个清官,除掉一个将来会挡你登上帝位的人,这就是你的努力,不是么?”
  “榆儿,你想到哪儿去了?”许久没发作的头疾复又袭卷而来,阵痛裹挟着大脑,陆修沂仍旧稳住心神。
  “陆修沂,无论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谁,我都不在乎,可我不希望那个是你。”
  此话未经思量,一出口孟榆便后悔了,但她仍压着涌上心头的疑惑,叹了口气:“陆修沂,要爬上那个位置太难,我不愿你走上那条路。”
  陆修沂闻言,有些难以置信地坐起来:“你就这般想我?你觉得我是为了登上帝位而不择手段的人?”
  “难道不是么?难道彭昭不是你上谏后才被杀的?”
  那天楮泽捧着奏折路过,最上面那一份,便写有“彭昭”二字,若说彭昭的死与他全无干系,孟榆断断不信。
  她的话仿若刀子,字字句句都狠狠地剜在他心头。
  陆修沂强忍着愈发猛烈的阵痛,声音都好似带了一丝哽咽:“榆儿,我没有你想的那般不堪,我所做的事也没有你说的那般卑鄙无耻,我杀的皆是该杀的畜牲,我打的皆是该打的败类,我骂的皆是该骂的人渣。”
  “你才见过彭昭一面,就觉得他是个好人,我呢?我对你做了这般多,你怎么就看不见一星半点儿?孟榆,你从前那般会演,怎么就想不到所有的忠厚、无私,甚至所谓的清正廉明、洁己奉公都是可以装出来的?你明明,明明待所有人都那般和善、宽容,为何待我偏要先入为主?”
  陆修沂一番话将孟榆怼得哑在原地,一时间她不知道说什么,脑海里回想着见过彭昭后的种种,才隐隐觉得他的言行着实刻意了些。
  可还没等她思量清楚,陆修沂倦极了般地道:“时辰不早了,你且睡吧!我还有事,先去书房了。”
  说着,他掀帘下榻,披上外衫,可即便如此生气,出门的时候他还是回头把门掩好,将裹着寒意的风挡在外面。
  手边的衾褥变得冰凉,晕黄的月白色从窗牗铺进来,孟榆靠坐在床头,愧怍感霎时袭卷心头。
  她睡不下去,干脆起身,披了件薄薄的外衫就打开门往楮泽所住的小院去,愣是将睡得懵懵的他叫醒。
  “这么晚了,夫人来此做什么?”
  看到孟榆衣着单薄地站在门口,原还有些睡意的楮泽被瞬间吓醒,忙往周围看了两眼,拢起双臂,惊惶地退了两步:“夫,夫人不会是……别别别,属,属下还想多活几年。”
  孟榆白了他一眼:“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下属,你别满脑子废料,我且问你一事,你只须答是与不是。”
  “什么事?您问。”
  楮泽松了口气,不是看上他就好。
  ***
  长空如墨,橘色的灯火在廊檐下摇摇欲坠,遥遥望去,整个长廊似铺了一层淡淡的星光,将军府原没有彻夜点灯的习惯,即便是长廊,最多也只燃着三四盏灯。
  可如今,这条长廊上,没有一盏灯是熄的。
  那是自她在火海“丧生”后,陆修沂担心路太黑,她找不到回家的方向,所以一到酉时,不管天还亮不亮,这些灯必定会点上。
  这种习惯持续了两年,即便到了如今,亦未曾断过一日。
  种种细节,她从未问过。
  陆修沂待她的心,她亦从未真心看过。
  孟榆攀着墙,一步步往书房走去,可还没走完这条长廊,远远地便见那个男人面色匆匆地跑来,一边看向她,一边铁着脸脱下氅衣。
  没到片刻,他就已经来到她面前,沉着脸将手上的氅衣披到她身上,明明很气,但他仍舍不得重了语气:“大晚上的,不是叫你睡觉么?虽说已经是春日了,但夜里仍旧很凉,只披了件外衫就敢出来,你还嫌气我气得不够是么?有什么事不能明儿再说,倘或伤了身子,我……”
  尾音淹没在口中,陆修沂惊得睁大眼,喉结滚了两下。
  止住了他的埋怨,孟榆才轻轻放下踮起的脚步,看到他的脸似熟透的樱桃,不由得笑了:“不能,今晚的事一定要在今晚解决。”
  陆修沂被她吻得有些呼吸不过来,片刻,才回过神,一时间竟不明白她此言何意,垂下眉眼,讷讷地道:“什么事一定要今晚解决?”
  孟榆伸手抬起他的下颌,见他的眸光映出自己的脸,才放下手,一脸正色:“对不起,是我蒙了眼,没了解清楚事实就将你一通责骂,是我的错,你能不能原谅我?”
  “要原谅你也不是不可以。”
  她的眼睛亮亮的,像落满了星星,陆修沂看了好一会儿,才挪开眼,撇过头,仿佛满腔委屈得到了释放。
  孟榆歪了下脑袋:“你说,想我怎么做?”
  不知想到了什么,陆修沂的耳尖红得似滴了血,他压低了声音:“我们成婚这般久,你还没叫过我一声夫君呢。”
  孟榆登时会意,但仍佯作听不懂,只笑意盈盈地打趣儿他:“你声音太小了,我听不见。”
  瞧出了她的调侃,陆修沂有些气不过,稍一俯身就将她拦腰抱起,气势汹汹地往陇香馆的方向走:“没关系,听不见就听不见,我们回房慢慢说。”
  孟榆的腿就先软了,忙抓紧他的衣领,求起饶来:“夫,夫君,别,我,我都听见了。”
  听到“夫君”二字,陆修沂犹似被电击了般,登时就停下脚步。
  孟榆以为她的称呼奏了效,正欲多喊两声,谁知陆修沂低了头,挑了挑眉,悠悠扬唇:“榆儿倒不如留着些力气在榻上叫,我兴许还能轻些。”
  “……”
  一边说着,陆修沂已经抱着她回到了陇香馆。
  画宜亦醒了,正满脸焦急地候在门前,守夜的婢女亦垂着脑袋,一脸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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