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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史妈妈闻言,略有忧色:“可若此事闹出来,说是夫人指使的?这可怎么好?”
  陶氏眉梢微挑,不以为然:“谁说我给他们银两是让他们去干这个了?我不过是怜他们上有老下有小,如今又被人毁诺,失了谋生的手段,这才善心大发,施舍些银两罢了,难不成做善事还有错了?”
  史妈妈含笑垂眉:“没错,没错,夫人英明。”
  正说着,史妈妈抬眼望去,只见廊檐下,远远行来一人。
  陆迦言从外面回来,看到陶氏正在这边喂鱼,他便顺道过来请安:“儿子请母亲安。”
  陶氏忙放下鱼食,将他搀起,温声笑道:“今儿可是约了孟家的二姑娘?”
  陆迦言点点头:“嗯。”
  见他似乎有些不高兴,陶氏给史妈妈使了个眼色,史妈妈忙退至远处。
  陶氏拉着陆迦言在鹅颈椅坐下,宽解道:“孟二姑娘是个好的,虽说家世低些,但好歹没有拖累,且她外祖家乃是富商,听闻茶庄都开到上京来了,可谓遍布整个大祈。她模样又极正,性子也温柔,你瞧瞧满上京,有哪位闺秀能似她这般?家世好些的,脾气暴;家世低些的,模样不好;性情好的,模样正的,家中又尽是拖累。这孟二姑娘,已是为娘能给选到的最好的姑娘了。或者,你是嫌她曾被秦慕岁拒过婚?”
  陆迦言沉着脸,冷声道:“母亲觉得儿子是这样的人么?”
  “自然不是,”陶氏忙道,“那你为何瞧不上她?”
  陶氏太咄咄逼人,且这几日他应付孟霜累得紧,现下她这话,再也忍不住吐出压在心里的话:“未来的枕边人,儿子想自己选,而非似您和父亲这般百般提防,千般算计。”
  一语撇下,陆迦言抬脚就走,徒留陶氏怔怔地愣在原地,她面露震诧,又难掩苦色,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这话是出自她那温文儒雅的儿子口中。
  当年她父母双亡,族中人将家产霸占,她被赶出家门,正是最落魄之时,原想着去投靠青梅竹马的陆槐远,谁知一夜温情后,她却被他狠心轰了出来。
  没过多久,他和明华长公主的婚事天下皆知,亦在当日,她发现自己怀了身孕。
  后来明华长公主生下陆修沂,不到三个月便因身子亏空逝世,他带着数十箱金银上门求原谅,并说要认回她们母子,她那时为了养孩子,已经走投无路,虽没被他的甜言蜜语哄得晕头转向,可她也深知,除此之外,她别无退路。
  哪料等她进门,她才知道明华长公主求官家见证,立下遗言,倘或他另立妻,另生子,绛阳侯府的一切都将收归国库,他也将沦为平民。她在府里无名无份,直到他挣回军功,什么也没要,只求官家能恩准他娶她,官家虽同意,但她的儿子却只能以养子身份养在侯府。
  直到那时,她仍天真地以为真心可以换来真心。后来她年老色衰,府里的妾侍一个接着一个,除了不能生育,无不与那已逝的明华长公主有几分相似。
  真是可笑!
  人在身边,他不会珍惜,人离开后,他百般怀念。
  是啊!深情都是装给别人看的,若不然,何以保住今日的荣华?
  经历了这些,她方明白,唯有握在手里的才是自己的。她的儿子既承袭不了侯府的爵位,那便一定要有权,可同人打交道,哪里不需要钱?
  陶氏一脸颓靡地瘫坐在鹅颈椅上,浑身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般,丝毫不能动弹。
  史妈妈不知何时踱步到跟前:“夫人,您没事吧?言哥儿同您说什么了?”
  陶氏摇摇头,宛若失了魂般:“没事,扶我回房,我想歇会。”
  史妈妈应声,忙将陶氏扶回房中歇下。
  ***
  承德殿。
  门外阴云密布,忽然下起骤雨,瓢泼雨滴打进廊檐下,洇湿了一片。
  景淮帝来回踱步,似是对底下跪着的人已无可奈何,他叹了声,想斥他,却又深觉他此言有理,到了嘴边的话又收回去,转而道:“你要清毒瘤,何时清不可以?为何偏要选择在狄戎进京的时候?清了也就清了,你又由得事情闹得这般大,修沂啊修沂,你这不是纯粹在给朕找麻烦么?”
  “陛下,狄戎使者进京原是要与我朝商谈随贡贸易一事,与这市井闹剧根本扯不上关系,况纵是三口小家时不时也会有点小摩擦,且不论我等泱泱大国……”
  陆修沂话未道完,孟榆便猛戳了下他的腰,他迫不得已止住话头,望向孟榆。
  她睨了他一眼,朝景淮帝打起手势。
  手语打完,偏头只见陆修沂怔怔地看着,她蹙眉又戳了一下他,示意他赶紧译过去。
  陆修沂忙朝景淮帝:“陛下,夫人说她今晚便能将此事解决,既能不落人口实,还可以给我朝挽回面子。”
  景淮凝起的脸色略有松缓,却又不禁怀疑:“哦?你一个后宅妇人,又不能言语,能有什么法子?”
  高座上的人眼里有掩不住的鄙夷,孟榆压下脾气,缓缓抬手:“我虽不能言语,却有夫君相护,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寸寸笑意染上眼眸,她的话甜进陆修沂心底。
  他将这话译过去,满心似浸了蜜般。
  景淮帝眼底的鄙夷褪去,面露赞许,着他们出宫尽早解决此事。
  马车上,陆修沂殷勤地笑问:“不知夫人有什么好主意,可以平息此事?若需要夫君帮忙,夫君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孟榆皮笑肉不笑地抬手:“自然有。”
  “夫人请说。”
  “收起你这副嘴脸,我看着心口堵得慌。”
  “……”
  陆修沂唯有满不情愿地恢复正常。
  回到府里,张庄头已然等在里面,孟榆接过他递来的名单细细地翻看,半晌才看完,吩咐:“你让他们先放下手里的活计,到酒肆、茶楼、胭脂铺、古玩店、临街小摊儿等等,但凡是人流多的地方都可以去,逮住一个人便告诉他崔浩如何联合那些横行霸道的佃户欺辱乡里,陆将军又如何怜他们孤苦,减免半年租金,不必隐瞒身份,尽管同他们如实相告,此事有多大便往多大里捅,有多少肮脏见不得人的行径便只管往里戳。”
  张庄头闻言,有些夷犹:“可此事事关绛阳侯府,若捅出去,只怕……”
  “既是夫人的吩咐,你只管去做,况绛阳侯府都不顾我死活了,我们还管他们作甚?”陆修沂冷冽的声线响起,孟榆抬眼望去,厚重的云层已经散开,阳光探出头,他踏着铺到她脚下的金光负手行来。
  第47章 百合酥
  张庄头忙应声,见孟榆再无别的吩咐,方侧身退出去。
  孟榆望向来人,面色淡淡抬手:“你当真不怕我此举损了绛阳侯府的颜面?”
  陆修沂眉梢微挑:“有什么可怕的?满上京皆知,我六年前搬出来的那天就已经和绛阳侯府划清界限,除了顶着个世子的名头,与他们无半点关系。”
  明明和陆槐远连着骨血,他却仿佛说得与之毫不相干,眼底眉梢尽是云淡风轻,看不出有半点在意。
  这种心情,她是能感同身受的。
  ***
  没到三个时辰,孟榆的方法就奏效了,流言转了枪头,漫天指责纷纷涌向绛阳侯府。
  陆槐远气急败坏,指着陶氏破口大骂,道她拿捏他人不成,反给侯府丢了脸。
  陶氏瘫坐在地上,下意识为自己辩解:“若非老爷将狄戎使节来京一事告知我,我也断断想不到这层。”
  正说着,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反应过来,有些难以置信地怔怔看他,唇角浮现冷到极致的嘲意:“我说呢,你素来便鲜少与我提及朝中事,那日怎偏的提了一嘴?原来目的便是如此,呵!”
  陶氏冷笑一声,眸中含泪,踉跄着站起,面如死灰:“你要对付陆二,你大可自个儿对付去,别把我掺在你们父子俩中间,我恶心。”
  啪!
  清脆的巴掌声蓦地响起。
  陆槐远气得涨红了脸。
  陶氏被打得歪了脑袋,感觉到淡淡的血腥味儿从嘴里蔓延出来,她没有回过头,只冷笑着,拖着疲惫的身子望向门口,抬脚便往外走,华贵的裙裾拖拽在光滑的地板上,暗红如血。
  史妈妈闻声赶来,却见陶氏扶着墙沿,躬着身子慢慢地拖行过来,她发丝凌乱,左脸红了一片,嘴角渗出丝丝血迹,凝重压抑的气氛从屋里蔓延到廊檐下。
  她立刻明白了一切,酸胀感顿时要撑破眼眶,但她仍死死压着,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只忙上前搀着她离开。
  流言纷扰不息,陆槐远被宣进宫中。
  与此同时,陆修沂将崔浩和那几个欺辱乡里的佃户之罪证呈到承德殿,崔浩每年虽挪了近五千两银给陶氏,但因东郊那几个庄子先时确实也是陶氏在打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加之她又是陆修沂的继母,景淮帝考虑到这几个方面,也只是罚她在家静思己过三个月,而陆槐远教妻不善,罚俸半年,另将崔浩和那些佃户的家产尽数折成现银,发给那些曾被崔浩欺压的佃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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