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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陆修沂说得字字分明,句句恳切,似乎有理有据,然落入孟榆耳中,她只觉一阵恶心。
  宁穗毕生所愿,便是希望能圆父心愿,一战北凉。
  他和秦慕岁却站在自己的角度,拂了她的梦,灭了她的愿,还美其名曰这是为她好,殊不知宁穗宁可为收复疆土战死沙场,亦绝不愿屈居后宅对婆母卑躬屈膝,同他人勾心斗角。
  后来他们又说了什么,孟榆已无从知晓,听完陆修沂那番话,她抬脚便回了青梨院。
  没过多久,陆修沂来寻她,两人方一同坐上马车回府。
  ***
  却说孟霜被秦慕岁当众拂了脸,纪氏气极,抬手便欲甩秦慕岁一巴掌,孟霜忙站出来阻拦,表面仍强颜欢笑、客客气气地同纪氏道了声“无妨”。
  被这样儿下了脸面,她却没一丝怨怼,纪氏没想到孟霜竟这般明理,顿时满心愧怍,愈发觉得对不住她。
  只送走纪氏,回到房中,孟霜满腹委屈瞬间如潮水般滚滚压过来,如同千斤巨石,迫得她喘不过气儿,她登时控制不住,泪如雨下。
  玉烟心疼自家主子,蹙眉劝了两句,孟霜却置若罔闻,仍坐在榻边掩面啜泣。
  袁氏闻声走了进来,给邓妈妈使了个眼色,邓妈妈忙将屋里的婢女都带了出去,并替她们将门虚掩上。
  “此事母亲早已说过,秦夫人未必拗得过秦世子,你心里既有个底儿,还何苦如此?”袁氏坐到她身边,叹道。
  孟霜抽抽噎噎,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细白的指骨青筋暴起,忍不住痛斥:“秦夫人耽搁了这般久也没上门提亲,我先时已有这个心理准备。上京好男儿多的是,我孟霜并非差到没人要的地步,纵是不嫁承毅侯府,我也可另寻出路,只是秦慕岁太过分,他纵有诸多不满,也该顾及一下我的处境,不该当众给我没脸。此事传出去,您让我如何做人?”
  “承毅侯府世代簪缨,与上京的世家大族关系都极好,秦世子纵是如此,我们也不得不咽下这口气。霜儿,你虽受委屈了,”袁氏何尝不是愤懑至极,只是碍于彼此地位悬殊,她不好发作罢了,“可此事亦并非尽是坏处啊!”
  “母亲这话是何意?”
  袁氏耐心解释:“刚刚秦世子在人前这般待你,你却如此宽宏大量,只会令秦夫人觉得欠了你,欠了我们孟家一个人情。”
  孟霜蹙眉思量,渐渐止了泣声。
  沉吟半晌,她抹干脸上的泪,神色坚定,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骄傲,起身朝袁氏微微屈膝:“多谢母亲教导,女儿明白了。”
  袁氏忙起身扶起她,温声笑道:“母亲早便打听好了,后天陆公子会到城郊那片林子狩猎。你既心情不好,何不借此机会出门散散心?”
  孟霜猛地抬头,却袁氏眼底闪着鼓励的微光。
  想到当日在林安寺和那人的一见,他轩然霞举、矜贵不凡,绝不输给秦慕岁一分一毫,孟霜便点点头。
  ***
  回府的路上,气氛沉闷,身旁人撩起车帘一角,偏头往外望去,陆修沂以为孟榆是因孟霜被秦慕岁拒婚一事感到难过,便也没敢多说话,想给她些缓和的时间。
  谁知刚到府里,孟榆便让人将张庄头唤来,他忙阻拦道:“你既心情不好,庄子的事儿便放一放,等心情好些了再处理也不迟。”
  孟榆疑惑:“我哪里心情不好了?为何这般说?”
  陆修沂嗫嚅道:“今儿秦夫人上门向二姑娘提亲,反被秦慕岁拒婚一事,想必你也有所耳闻了,难道不是因为这个?”
  孟榆闻言,扬唇笑了,摇摇头。
  反轮到陆修沂疑惑了:“既不是因为孟霜的事儿,那你为何在马车上苦着脸?”
  原来他以为她是因为此才沉着脸,孟榆觉得好笑,却也不想反驳,便随口扯了句:“我从小便没离开过姨娘,如今嫁出去,自然难过。”
  她在马车上沉着脸,自然也有和沈姨娘分离的难过,但最重要的不过因为听了陆修沂一番话,心情更闷了而已。可后来转念一想,他说出那番话不也正符合他的性子么?她又不是第一次认识他,何苦为了此事坏了一日的心情?
  不值得。
  这般想了想,孟榆豁然开朗。
  她和陆修沂,宁穗和秦慕岁,原本就不是一路人,她又何必纠结他们说了什么?
  道不同,何以谋?自己想做的事,便只管闯到底。
  陆修沂对此却深信不疑,反宽慰她:“彼此都在上京,你若想见她,随时可以回去。”
  孟榆微诧,没多加思量便下意识抬手:“我可以随意走动?”
  “为何不可以?”
  他一声反问,孟榆陡然回神,后悔自己的手抬得太快。
  她顿了下,没答话。
  陆修沂紧紧地盯着她,危险的气息倏然在周围漫开,他缓缓开口:“抑或者说,你还存着离开我的心思?”
  第46章 同心词
  他的目光紧紧打量着,仿若要将她拆皮脱骨,吞吃入腹。
  慌乱在刹那间席卷孟榆全身,可她面上仍与先时无异,只是淡淡地看着他抬手:“陆将军便这般没自信?不信自己能打动得了我?还是说,你觉得府里的守卫看不住我?”
  她说得如此直白倒是陆修沂没料到的,他眸中的阴霾一刹消散,双手轻轻地握上她的肩:“开个玩笑罢了,榆儿何必这般认真?”
  孟榆面无表情地抬了抬肩膀,甩开他的手,:“我不喜开这样的玩笑,且你既说到这份儿上了,我觉得有些话我们还是应该说清楚。”
  她望过来的眼神极轻极淡,却又冷漠摄人,陆修沂有些后悔问出了那句话,将他好容易得到的些许温情骤然冲散。
  屋里的孙婢女不知何时退出去的,陆修沂轻叹一声,鲜有地低下头:“孟榆,别这样折磨我,我错了还不成么?”
  他的声音里含了几分委屈,危机解除,孟榆也不想在此间来回磋磨,便软了脸,抬手:“从前我逃,是因为你想纳我为妾,如今我已是你的正头夫人,泼天的富贵又摆在眼前,事情既已成定局,我何必想不开去受那些罪?”
  她面上尽是恳切,没有半分说谎的感觉,陆修沂定了定神,像个摇尾乞怜的狼狗般朝她笑了:“嗯,往后榆儿说什么,我都不信,绝不再相问。”
  孟榆叹了口气:“那你现下可以让人将张庄头唤来了么?东郊那几个庄子急需人去打理,此事慢不得。”
  陆修沂忙应声,吩咐新提携的曹管家去通知张庄头过来。
  没过多久,张庄头便匆匆赶来了,他为人也算实诚,是个有话直说的性子:“倘若夫人真要草民接手东郊那几个庄子,草民首先要做的便是清理那些仗着崔浩之势横行霸道的佃户,他们有的同咱们签了八年的书契,有的签了十年,更有甚至签了二十年,若要将这部分毒瘤清除,势必要赔上一笔银钱,不知夫人可愿意?”
  纵是张庄头不提,孟榆亦原有此意,便抬手:“刮骨方能疗毒。毒瘤不清,伤口如何能好?你且去做,要赔多少尽管来报,我定然支持。”
  怀茵照旧译过去。
  有了孟榆的承诺,张庄头安心应下此事,隔天便到东郊走马上任。
  谁料没过几日,便有一些寡廉鲜耻的佃户闹上门来,说孟榆恃强凌弱、仗势欺人,企图将他们活活逼死,声势之浩大,闹得满京皆知,许多人不知内情,毫无独立思考的能力,大脑也只跟着流言走,兼之在百姓眼中,陆修沂原本便是个目无尊长、败德辱行之人,如今听了这些流言,自然信以为真。
  此事传到宫里,官家听了雷霆震怒,当即将陆修沂和孟榆宣进宫中。
  ***
  绛阳侯府。
  荷花池中盛放着最后一池荷花,圆在肥硕的荷叶凝着水珠,在朝晖下晶莹剔透,粉白花瓣清雅宽大,淡香迎着微风徐徐送来重檐亭。
  陶氏侧身坐在鹅颈椅上,手里托着一个白玉瓷碗,白玉般的指尖正捻着鱼食扔进池子里,鱼食洒下,附近的金鱼蜂拥而至,如饿狼扑食,争抢不已。
  “夫人此招真是高明,既不用我们出面儿,又能给他们夫妻俩使绊子。听说今儿早起,官家大发雷霆,将他们宣进宫里了,这几日正是狄戎使者入京之时,事情闹得如此不堪,官家没了脸,纵想护着,只怕也难了。”史妈妈一脸得意,单想想陆修沂和孟榆被官家责罚的样子,她便觉一阵畅快。
  陶氏眉眼都染了笑意:“若非老爷偶然提及这几日有狄戎使者入京,要和官家商谈随贡贸易一事,如此紧要关头丢不得脸,我还想不到这一层呢。”
  鱼食不断洒下,闻着味儿,涌来的金鱼愈发多了。
  “那些贱民和这些鱼儿没什么两样,多给些好处便不知姓甚名谁了,你叫他杀人放火他都干,况只是要他上门闹一闹,再到市井之地传一传罢了。不伤身、不费力,不过动动嘴皮子的事儿,谁还不乐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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