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关荆自知自己多年来驭下有方,到了如今这个岁数,却在自己看中的小辈面前频频失效。
他说这番话虽不讨喜,又何尝不是为了谢沛好?朝中几十年没出过这般有勇有谋的武将,直到他看到了谢沛,只认为他是上天派来给大厉的礼物。
半年多的时间,他将谢沛从一介小小的百夫长提拔到将军之位,眼看着只需再多立些战功,想必有望在他致仕前接上自己的位置。
谁能想到这孩子这般重情义,竟在这紧要关头回甘州。
他方才出言威胁,不过是想让谢沛改变主意,谁知这小子却丝毫没有犹豫。
果真让他亲手将这求来的将军之位褫夺了去吗?谢沛舍得,他却不舍得。
关荆的手微微颤了颤,终究妥协了:“你如今身为将军,为家事出营影响不好。我自派人前去甘州,保护你的家人。”
谢沛单漆跪地,依然埋头没有出声。
关荆饶是在好的脾气也生气了,当即变了脸色,“你当真执意不听我劝阻?”
谢沛:“属下只有他一人。”
还是那句话,反反复复,关荆咬了咬牙,突然想了起来:“我听闻,你家人皆已不在人世,家中现只有一位,便是你兄长留下的寡嫂。”
自己最得意的手下,家中一切自然也是要查的清楚,早先他就知道谢沛家中关系简单,自小失怙,唯一的兄长也在前年病逝,留下了一个男嫂嫂,与他相依为命。
他倒是不知,谢沛对这寡嫂倒是情深义重,为了他,竟是连前途都不准备要了。
他早已过天命之年,大半辈子都在军营中度过,自是见多识广,不过瞬间便想通了。
莫说京中不少世家子弟多好南风,就是这军营之中,也不乏有结契兄弟的。
只是,谢沛这样的他倒是第一次见。
好小子,领兵打仗胆子大也就罢了,对寡嫂还敢起这般心思,属实让他吃惊。
关荆气不打一处,低声骂了一句:“混账东西,你说你这图什么?唉……你这,注定没有结果的事。”
说罢,见谢沛纹丝不动,又生出了几分同情:“罢了,我允你八天时间,八天后若是未归,误了战事,军法伺候。”
谢沛:“属下遵命。”
他如今心乱如麻,满脑子都是祝明悦遇难的场景,只想现在立刻回到甘州。
正欲起身离开就被关荆喊住。
一把玉符直冲谢沛面门袭来,谢沛眸光微闪起手接过。
“好生收好了。”关荆冷脸轻哼了两声,“我这玉符关键时候可比你的杂号将军好使。另外你如今是有身份的人,需随身带上一队人马紧随。要不说,还是得先立业再……”
谢沛心有感激,垂眸抱拳道:“属下谢过将军。”
“再……”关荆还想给他上上眼药,结果话都没说完,谢沛就一溜烟跑了。
关荆一时有些憋闷,“你说他有将我放在眼里吗?”
亲卫在一旁连忙道:“您对镇南将军有知遇之恩,他对您还有多有尊敬的。”凡事也是要对比的,谢沛天生冷面,在军中对谁都没什么好脸色,对大将军态度已然算得上很好了。
“呵呵,倒是没看出他对我多尊敬,但愿他能将我的话听进去哪怕半句。大丈夫若总执着于情爱又怎能成事?”
亲卫不置可否,遂转移话题:“您将玉符都给了他,镇南将军定能明白你的良苦用心。”
关荆闻言:“哼,玉符罢了,老子当年拿虎符的时候,也不过比他大上一轮。”
他岂能看不穿他的小心思,摇头感叹:“你们这群年轻人呐,总向往儿女情长之事,我知你也不赞同我,终究是想法不同了啊!”
亲卫笑了笑:“大将军莫要打趣属下,属下尚未成家,更无婚配,哪里来的儿女情长。”他如今年过二十,说不想找个心仪女子成家那是假的,只是跟在关荆身后事务繁忙,哪还有闲暇时间供他管这些。
关荆脸上也平添几分笑意:“你呀,好是好,就是不比谢沛那小子坦诚,人家就敢爱敢恨,想做便做。”连亲兄弟留下的寡嫂都敢觊觎,可不就是有胆量。
亲卫:……方才明明还责怪谢沛执着情爱,转眼间又夸赞人家敢爱敢恨。说了半天最受伤的反倒是他,是他向往情爱又不坦诚了。
关荆看他一眼道:“你年纪是不小了,等这仗打完回京城,我让人给你想看个合适的女儿家。”
亲卫乐滋滋地傻笑。
关荆摆摆手:“出去吧。”
等人都走了,他才叹了口气:“年纪大了,心也跟着软了。”他年轻时候可不就是和谢沛一个德行,不苟言笑,一个眼神过去能吓得手下噤声。
说起来谢沛性格确实和他最像,比他那年纪轻轻战死沙场的大儿子还要像自己。但在感情上却胜过自己不知多少。
他这一辈子事事都以大厉为先,妻子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半辈子未得他多少关怀,连得病去世他也因在前线未能回去见她最后一眼。
儿子更是未教养过半分,以至于大儿子对他心生怨念,及冠后独自进了西北军,迫切得想要建功立业,却最终战死沙场尸骨无存。
他既是厉朝的大将军,也是别人的丈夫和父亲,他口口声声为国为民,又何尝对家人尽过一点责任?
也许谢沛才是最清醒的那个,何必强求别人同他一样抱憾终身。
汲州多阴雨,临近甘州地界,却一片万里无云。
孙侃仰头长舒一口气,“日日风吹雨淋,身上都快上霉了,还是甘州天气好啊!”
后头伸出一个小兵,笑呵呵道:“百夫长这话说的,不过是正值梅雨季节,过段时日便好了。”
“不过该说不说,这片果真山川秀丽,汲州一眼望去全是平原,那山都不叫山,叫坡。”
此话一出,队伍响起大片笑声。
孙侃连忙让他们闭嘴,像谢沛的方向使眼色,笑声瞬间消失。
可不敢笑,镇南将军这一路上周身的气压能冻死人,也就趁着歇息时候大家心情放松把这茬给忘了,否则谁敢笑得这样开怀。
孙侃要过水囊走上去,看谢沛又在擦着那把宝贝镖,与其说擦不如说是盘,毕竟那镖头已经丝毫不见尖锐。
“将军,喝点水吧!咱们离上阳县不远了,快马加鞭明日一早便能到。”
谢沛手下顿了顿,“若是歇好了,便继续出发。”
孙侃:……“将军,咱们倒是受得住,但马儿却不一定,总归得让它们歇好了。若是路上出了什么差错把咱们撂半路上了岂不是更麻烦。”
连他都知道的道理,谢沛当然明白其中利害,但他等不及了,他迫切的想要见到祝明悦,见到一个完好无损的祝明悦。
他闷声命令:“一刻钟后出发。”
“得令!”孙侃松了口气。
随后又宽慰道:“将军也莫要太过担忧,我听李正阳说起过嫂子,是至纯至善之人,好人定是会有好报的。”
距离这里一百五十里的上阳县地牢中,
源源不断地传出盛怒的骂声。
“你竟敢唬本官,我看你是活够了!”知县面部有些狰狞。
“本官命人上京打听过了,京城根本没有你口中所谓的王家能与惠阳公主攀上关系。”
祝明悦缩在角落,死到临头了还不忘嘴硬:“有没有可能,人家喜欢低调。”
知县怒吼道:“绝无可能!”事到如今还想将他当傻子蒙骗,真当他这个知县是白当的?
“本官被你耍了这么多天,也仇今日也该从你身上讨回来了。”
祝明悦被人绑在刑架上,浸透了辣椒水的鞭子腾空而起,祝明悦眼中生出绝望,闭上眼大喊:“慢着。”
知县冷哼,当即吩咐道:“给本官狠狠地打!”
鞭子甩在身上的感觉令人痛彻心扉,祝明悦皮白肉嫩,对方显然也下了狠手,只打了几下就觉得皮开肉绽。
辣椒水沾上皮肤,火辣辣得如同□□被火灼烧了一般。
祝明悦紧咬牙关,不敢吭声,疼到灵魂仿佛已经脱离了□□,意识也渐渐模糊。
狱卒的鞭子停了下来,“大人,他好像快晕了。”
“继续打!”知县拿着已经按上手印的供状,哼笑道:“真当耍点小聪明便能逃过认罪伏法?我告诉你,你如今这条命,比上阳县街上的狗还贱,我想让你死便死。”
他说完似乎觉得不过瘾:“凭借明月楼赚了点银子便不知天高地厚,空有银子有何用?本官想抓你便抓你。”
他早已对祝明悦心生不快,放眼望去整个上阳县,但凡是个做大生意的,逢年过节免不了要上门送点节礼。祝明悦生意做得那般大,哪知竟还是个头铁的,对他毫无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