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二丫若是能认得路,说不定能直接飞进汲州营,毕竟上回二丫还曾和谢沛去过一趟军营呢。
“那便……试试?”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可如今他们穷途末路,只能走此下策。
贺安往四周看了看,随后撕开一块布帛,“掌柜的,你在上面写上救字,我相信谢哥必定能看明白。”
“啊好!”祝明悦连连点头,
狱中出现了漫长的沉寂,
贺安不解,催促道:“事不宜迟啊!我将二丫都带来了,等你写完我就给它捆腿上,再照王兄说的,朝汲州的方向将它放了。”
祝明悦艰难地吞咽了口唾沫,“那个,笔呢?”
贺安:……这都什么时候了,那毛笔是想带就能轻易带进来的吗?二丫能进来都得亏那狱卒以为是什么乱闯进来的野鸟。
纵然再怎么娇气那也是掌柜,不能打不能骂,还得耐着性子哄他:“你将手咬个口就好了,比毛笔好使。”
“算了,用我的也行。”贺安作势就咬对着食指指腹下口。
他算是看出来了,祝明悦是真的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一理念贯彻得彻底,对自己好到一丁点伤都不想受。
“别别别!我自己来。”祝明悦连忙拉住他,说罢心一横就咬出了个小口子,血液缓缓溢出一点。
贺安抻头看了看,嫌弃道:“这口子也太小了,刚下笔就没墨了怎么行?”
老天爷,那是墨吗?那是他的血啊!
祝明悦能有什么办法,心又是一横,食指疼得直抽筋。
他跟得了帕金森似的颤颤巍巍往布帛上写了个救字。
就这一会的功夫,眼泪无声落下,比血流得还多,贺安瞠目结舌,这么点血至于吗?
祝明悦将二丫捧在手里,在它耳边低语了两句,而后叭地一下亲在它脑门上:“这次就靠你了,一定得顺利到达汲州啊!”
汲州进入了迟来的梅雨天气,一连半个月下着雨,天上阴云密布,街上只有极少的人步履匆匆,让人的心情徒增压抑。
孙侃打马过街,一路回到汲州营内,刚下马就似有所感地抬头望天。
恰好钟会从营帐中出来,嘴里骂骂咧咧:“这破天气,连天下雨,再这么下去,粮草都上霉了。”
孙侃捂嘴了个喷嚏:“粮食上霉了?”
钟会捋了捋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回道:“嗯,是湿了一些,还好发现的及时,用柴火给烘干了,你出营办事倒是正好躲过一劫,昨夜咱们是一宿都没睡好觉,尽烘粮食去了。”
“不说这个了,事情办得如何?”
孙侃淡淡看了他一眼:“不如何,你想先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钟会愣了下,随后道:“还是先听坏消息吧。”
孙侃面无表情:“朝廷的粮草拨下来了。”
钟会听到粮食眼睛都亮了,兴奋道:“这怎么能算是坏消息,话说咱们这回能有多少?”
孙侃嘴角抽了抽:“两车。”
钟会目瞪口呆,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那确实很坏了。”
朝廷的抠门程度已经刷新了他的底线,若是让军中士兵知道,自己日思夜盼的军粮还不够他们吃几天的,岂不是又得哭天抢地。就怕很快就连哭的劲儿都没了。
钟会的心情如这阴雨天一样阴云密布。
孙侃:“听不听好消息。”
坏消息听完了,钟会对好消息就失去了兴趣,但还是配合道:“你说。”
孙侃:“朝廷下令诏书,校尉大人被越级提拔为镇南将军。”
钟会再次愣怔住了,良久后喃喃自语道:“这还是人吗?”
孙侃皱眉:“莫要在将军背后说这种话。”
钟会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有歧义,赶忙解释:“我只是感叹,校尉大人……不,是将军升职实在是迅速。”
孙侃也是一脸钦羡:“战时又何尝不是咱们这些平民百姓的出头之日。”眼看着谢沛入营不过半年多,这晋升速度比天上飞的鸟儿还快。
钟会咂咂嘴:“我也得加把劲了,说不得往后还能紧随将军的路,混个校尉当当。”
孙侃不置可否,望着远处飞来的鸟儿继续心生感慨。
等等,这鸟怎么看着有几分眼熟?他好似在哪见到过。
他用手肘推了推钟会:“你有没有觉得那鸟很熟悉?”
钟会闻言顺着他的视线也看过去,“倒是没见过。兴许是什么野鸟,经常往咱们营里飞吧!”
孙侃觉得不对:“你可看清楚了,这鸟的体型可不像是汲州的。”
孙侃说话的同时,脑子也在飞速转动,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直到亲眼看见那鸟在军营上空低伏盘旋了许久,最终落在了谢沛的营帐上,才突然从脑子检索到了一段记忆。
“这是将军家的鸟,我记起来了。”孙侃快步走过去:“李正阳当时还叫他二丫来着。”
将军如今不在帐中,孙侃对这个远道而来的将军家鸟表现的很是热情。
他连喊了好几声,引得路过的将士频频投来疑惑的目光,都觉得孙侃疯了。
二丫似乎对这个能叫出它名字的人也有几分好奇,扑棱到帐檐处,歪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它走到帐檐处时,腿上捆绑的布条赫然出现在了孙侃和钟会的视野当中。
钟会凝神,“应当是将军家中人传信,是否要向将军禀报?”
孙侃想了想:“他如今正在大将军帐中商讨军务,不便贸然打搅。这鸟儿倒是聪明,应该会等将军回来。”
第103章
傍晚时分, 天色近暗。
谢沛踏着夜色入营,孙侃匆匆赶来:“属下有事要向将军禀报。”
谢沛停下脚步:“说。”
孙侃:“今日午后,营中飞来一只鸟, 最终落在将军营帐上, 我观那鸟有些眼熟,思来想去应是您家中的二丫。不知将军是否……”
他话未说完,地面激起水花,抬头发现谢沛早已大步走远。
二丫是只倔鸟,谁叫它都不愿意亲近, 谢沛到时看到地上放了些粟米,二丫许是被扰烦了,拿屁股对着人,正用尖喙给自己梳理毛发。
谢沛叫它,先是歪了歪头,似是在辨别声音, 随后哗地起飞, 在空中盘旋了一圈,落在谢沛的肩上。
钟会凑过来挠了挠头, “将军,我让人撒了点粟米给它, 但它警惕得很, 一粒米也不愿碰。”
谢沛微微偏过头, “它素来喜肉, 会自己觅食,不用管它。”说完带着二丫进了营帐。
钟会被留在原地,张了张嘴有些羡慕,原来将军家养的鸟连米都不吃只吃肉啊, 过得比他们竟要好多了,他都多久闻过肉味儿了。
他撇撇嘴,蹲下来小心翼翼地将二丫不吃的粟米捡起。
捡到一半,营帐中突然传出巨大的声响,钟会惊得当即站起身,刚准备开口询问,谢沛一阵风似得冲出营帐。
钟会手里还攥着粟米,追了几步高喊道:“将军,城中宵禁,您这是要去哪?”
话音未落就眼睁睁看着谢沛打马而去。
大将军帐中,周围雀跃的火光照映在谢沛的脸上,似乎看不出什么表情。
但对谢沛熟悉的关韶却明了,谢沛紧绷的身体透露出了他此时正处于高度紧张之中。
关荆叹了口气:“你该让我如何是好,我这才为你好不容易向圣上请封了个镇南将军,虽说是个三品杂号,但对你当前而言已是最好了。本想叫你好好立功,自是前途无量,结果你就给我搞这出?”
谢沛手中攥着的布帛不知是被雨水还是汗水浸湿,血渍蔓延,看上去尤其触目惊心。
原以为二丫的到来会是祝明悦给他的惊喜,却没想到惊喜却变成了惊吓,布帛上用鲜血写下的简短求救赫然在目。谢沛几乎心脏骤停,随后一直难以言喻的巨大恐慌如风暴般铺天盖地的向他袭来。
只这一瞬间,仿佛世间什么都不重要了,他要回甘州,他要祝明悦活着。
耳边是关荆的质问。
谢沛面色坦然:“属下一定要回去。”
关荆恨铁不成钢:“与南蛮人的战事迫在眉睫,你作为镇南将军若是这时都不在军营中,底下的将士们该作何感想。”
“你……”关荆摇头,“成大事者应以苍生为大,不因拘泥于小家。”
谢沛目光闪烁:“纵使苍生为大,属下也只有他一人耳。”
关荆板起脸:“我只问你,若是你执意要走,我便上书褫夺你将军之位,你可愿意。”
谢沛面色如常,并无不满,“属下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