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后来小镇爆发时疫,好在控制得及时,死得最惨重的便是他们温家。
他那时刚好出城采购剑材,逃过一劫,回到家后发现偌大的家族,只剩他一个了。
温沏消沉了一年,买来的金属在架上放到生锈。
后来他再也受不了流言蜚语,带着万贯家财搬到松绒巷,决心开启新生活。
但是天煞孤星的骂名跟着他来到了这里,异样的目光仍旧压得他喘不过气。
一开始的温沏心比天高,他可以忽视那些骂名,但他不会放弃铸剑。
他的梦想便是,总有一日,要铸造出传世神兵。
但不论他如何巧思,为了天材地宝散尽家财,甚至自学筑基,妄图用灵力作引。
他始终无法铸出自己满意的剑。
于是那些打压的声音便逐渐大声了,大声到他无法忽视的地步。
“我几乎集齐了这片陆洲上所有的金属。”
“没有一种!没有一种能打出合我心意的剑……”
“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在钻牛角尖,我甚至开始怀疑,我真的能打出神兵吗?我真的能做到吗?或许在那之前,我会饿死在街头……”
释尘将残羹剩饭收拾下去,镜泽安静地听着他的声音,瞧见他醉了,挥手推过去一盏温茶,看着他一饮而尽。
“……我能理解你。”
镜泽托腮望天,像是在回忆什么。
释尘将点燃的烛台放在桌子中央,取来披风为他穿上,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去隔壁看看,那些东西是否还能救救。”
镜泽点头,目送他离开,这才缓缓对清醒了三分的温沏说:“我曾经,也是一个钻牛角尖的怪人。”
他抬手,从袖中抽出一条红绸,递到温沏面前。
“从前,我执着于找寻自己,所以我曾想过一个法子。”
镜泽伸出手指,触碰自己的眼睑,轻声说:“我封闭五感,不听不看不闻,试图在极致的黑暗中,听到属于自己的声音。”
“后来我失败了,这个方法不适用于我。”
“但……或许适合你。”
第104章 剜玉骨
“他这是……”
释尘看着院中蒙着眼睛吭哧吭哧挥锤子的温沏, 欲言又止。
镜泽啃了一口他带回来的桃花酥:“封闭五感。”
温沏真真是个奇人,就算封闭五感,竟然也能依照本能铸剑, 动作干脆利落, 看着赏心悦目。
他的院子在抢救修护之下已经能居住了,便搬了回来,一回来便用了镜泽教给他的法子,有如神助。
镜泽在他存放兵器的房间中参观, 那日救火时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如今细细看去,温沏铸的剑虽然锐利万分,各有各的风骨,但只有一小部分,拥有大道气息。
镜泽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架上的长剑,对身旁的释尘说:“若是没有我们, 他再过百年, 或可飞升。”
不过在他们来这里之前, 温沏的精神已经摇摇欲坠,道心在流言蜚语下难以平稳, 最后显然是凄惨结局。
“他有大造化, 即使没有我们,也能过得好。”释尘参悟因果道,看人很准。
镜泽点点头,喟叹道:“人间……真是精彩。”
于是就这样,温沏同他们成了时常串门的邻里好友,隔三差五便上门拜访,或是邀请他们去家中看自己铸的新剑。
温沏很高兴:“封闭五感后, 我更容易感受到剑上流转的灵气,它们仿佛生出了灵智一般,能够告诉我自己想要怎样的外貌,怎样的功效。”
镜泽看着他最近打出的剑,赞同地点头,这几把剑的大道气息尤为浓郁,甚至隐隐摸到了五行门槛。
再过些时日,温沏便能打出蕴含五行之力,能够呼风唤雨,操控雷云的仙剑了。
他实在天赋异禀,比之镜泽二人在仙域见到的那些上仙更甚。
温沏时常封闭五感闭关铸剑,有两位上神在隔壁坐阵,此处灵气浓郁,对他的修行大有裨益,不过几月时间,便小有所成,打出了第一把仙阶宝剑。
那日,温沏出关,抱着剑仰天大笑三生,叩响了隔壁房门。
释尘给他开门,温沏满面红光,将自己的宝剑递到他跟前:“如何!”
释尘仔细看过,这把剑通体漆黑,剑身上蔓延着细小的火星,手指触碰却不灼热,释尘伸手感受里面运转的灵力,发现这剑功效奇妙,竟然能控火控风,一剑挥出,威力极大。
便是在仙域兵器库中,都算作佼佼者。
“甚好。”释尘肯定道。
镜泽听到动静,走到门边,看到了那剑,亦是赞叹:“你果真是奇才。”
家中有好酒,温沏兴致高昂,当日在他们院中喝了个烂醉,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铸剑时的诸般感念。
此时的他,比起几个月前郁郁不得志的落魄模样,相去甚远。
镜泽颇为欣慰,给他添杯。
“但是吧……我能感觉到,若是要打出神兵,以我现在搜集到的料子……”
温沏笑完,有些惆怅。
他这是第一次摸到神兵的门槛,但打造这把剑所用的材料,已经是世间顶级,却也只是造出一把蕴含五行的仙剑。
能称为神兵的,无一不是具有开天裂地之威能的。
释尘开口:“世间神兵寥寥,都被束之高阁,传世神兵没有几个,你大可先试,不行再说。”
“何况山河辽阔,能够铸剑的天材地宝,何必拘于镜海洲?”
温沏喝得昏了头,没有问他为何知晓传说中的神兵是真实存在的,只赞同地喃喃:“你说得对……”
他又喝了几口,苦恼道:“我没什么灵感了,打出来的剑也会没有灵魂。”
他想起什么,抬头看向正在沉默喝酒的镜泽,眼睛很亮:“你俩……缺不缺武器?”
镜泽倒酒的动作一顿。
“……我们?”
他们身为真神,要怎样的武器没有?但是镜泽从未与人打斗,自然不需要武器。
“对啊,你们不是修士吗?竟然没有武器吗?”
温沏大手一挥:“包在我身上了!”
一旁的释尘若有所思,他看了看镜泽,觉得一般的仙剑,怎么配得上镜泽?
-
温沏说干就干,第二日就收拾行囊,打算出门。
早晨释尘出门买菜,恰好撞见他给院门落锁。
“你去哪里?”释尘问。
温沏哎呀一声,没想到会遇到他,低声道:“原想偷偷走的。”
“你们是我温沏的友人,我看来看去,只觉得家中那些铁块都不适合你们!”
“我的友人,自然得用最好的,所以我打算出去看看,悄悄能不能买到什么稀奇材料。”
释尘站在原地想了想:“……不必,你回去吧。”
“啊?我得……”
释尘打断他:“我不擅用剑,你给镜泽铸一把便好,材料不用你操心,过几日我给你送去。”
“……啊?”
说罢,释尘推着温沏的肩膀,将他推到院门前,不由分说地夺过钥匙打开房门,把他推进去。
“就这样决定了,你在家好好等着。”
温沏懵懵地看着大门在自己眼前关上,摸着鼻子小声道:“行吧。”
……
释尘买菜买了足足一个时辰。
镜泽正要出门去找他,走到巷口时刚好撞上。
释尘的脸色有些苍白。
“怎么了?”镜泽皱起眉,上前握住他的手,神识探查。
释尘摇摇头:“没什么,许是旧伤发作。”
镜泽的神识游走查看多次,没有发现异常,便也只能接受这个说辞。
释尘跟在他身后回了家,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松了口气。
后面几日,释尘时常不在家,要么就是在隔壁帮温沏打铁,要么就是在集市中闲逛,给镜泽寻话本。
镜泽察觉到了不对,但释尘回来后一切正常,只当他贪玩。
直到第四日夜晚,镜泽半梦半醒间,察觉到了身旁的动静。
释尘很小心地爬起来,自以为没有惊扰到他,轻轻翻身下床。
他披衣出了走出房门,镜泽睁开眼,不动声色地隐匿气息,跟了上去。
月色之下,释尘从屋檐下解下一个长长的包袱,护在怀里,离开了院子。
镜泽走到他待过的地方,鼻尖嗅到了淡淡的血腥气息。
镜泽呼吸一滞,下一刻,他的身影出现在隔壁温沏的院中。
释尘刚敲开温沏的房门,温沏从睡梦中被吵醒,揉着眼睛问他:“大晚上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