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他没看床榻, 笑着将托盘上装着精致点心的小碟子放到镜泽面前:“新鲜出炉的松花糕。”
镜泽欣然接过,拿起一块尝了一口,不吝夸赞。
温沏默默看着,二人举手投足间都是自然流露的亲密。
释尘随意扫过床榻, 见温沏睁开眼睛,端起另一盘米饼,走过去放在床前。
“灶房可以盥洗。”
他只说了这一句,温沏后知后觉地抬起手指,在脸上擦过,放到眼前一看,黑黢黢一片。
他有些窘迫, 闻到了自己身上的柴火烟气, 与幽香扑鼻的房间格格不入。
温沏小心下床, 尽量不弄脏整洁的床榻,低着头走出房门, 在院中打水。
释尘扯了一身干净的衣裳递到他身旁, 温沏的声音沉沉:“……多谢。”
将自己打理干净后,温沏隔着院墙看向自己的家,只觉得累得手都抬不起来。
镜泽端着吃完的糕点碟子走出来,路过他时轻声道:“偏房收拾出来了,先歇息吧。”
温沏一愣,终于想起来询问救命恩人的名字。
“我叫镜泽。”
很奇怪的名字,但是安在这样一个奇怪的人身上, 倒是格外适配。
温沏点点头,目光犹豫地看向他们的卧房,释尘的身影被烛火映在窗上,他在整理被褥。
镜泽会心一笑:“先休息吧,明日一起将你的院子收拾了。”
“到时让他自己告诉你。”
他的声音带着让人放松心情的魔力,温沏听得很舒服,他又由衷向镜泽道了声谢,转身回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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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光熹微。
温沏起得很早,但是他出门时,镜泽二人已经在院中了。
镜泽坐在摇椅上看书,清晨的阳光落在他的肩头,姿态闲适。
释尘则在擦拭矮桌,桌上摆着清粥小菜和一盘糕点。
镜泽听到房门打开的声响,回头见到温沏:“醒了?先吃点东西吧。”
温沏点头,去舀了一捧冰水洗脸,从墙角拎了一把凳子,在桌前端起白粥。
他一边吃,一边思索着镜泽二人之间的关系。
是少爷和小厮吗?温沏否定,那男人的气质很明显不是仆从。
是兄弟吗?虽然长得完全不像,而且若是兄弟互相扶持过日子,怎么单见着高的那人伺候镜泽了?他们的生活也不像缺钱的样子,为何无人成亲……
“想什么呢?”
温沏猛地抬头,镜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赶紧将口中的那口粥咽下去,摇头否认。
镜泽看他吃完,放下手中的书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看看天色:“走吧,去看看你院子。”
温沏抱着碗扒拉两口,将里面的白粥扫荡一空,匆匆洗碗后,三人来到了隔壁院落。
昨日大火留下的痕迹触目惊心,墙壁被熏得乌黑。
原先院中摆满了木料,镜泽查看一番,发现起火的源头是熔炉。
熔炉里飞溅的火星被风带出来,落在木料上,那时温沏在房中造剑柄,没有注意院中的情况,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院中能点燃的东西都被少了个一干二净,除了一些铸剑的金属和那个巨大的熔炉。
温沏打开熔炉,从里面掏出烧焦得不成样子的剑身,再三查看发现救不回来了,忍痛丢进了洗剑的池塘中。
池塘上空弥漫着难以散尽的烟焦味,温沏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眼神暗淡看着这一切。
镜泽往他存放兵器的房间中看了一眼,那个厢房也被烧得焦黑,却不见温沏着急,他好像只是在惋惜好不容易找到的材料,并不担心自己的剑。
“你不去看看么?”
镜泽走上前,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温沏摇摇头,说到这个,他的语气莫名自信:“我铸的剑,不是这样的火能够损伤的。”
“开始吧。”释尘率先动手,将那些烧得变形的杂物清理到院中央,他力气很大,动作利落,那些沉重的废料在他手中轻若无物。
他甚至还抽空拿来一把干净的椅子,让镜泽坐着。
镜泽被他按着,无奈坐下。
温沏看着他们地互动,深吸一口气,随即拿起了释尘递过来的扫帚,走进被烧得不成样子的房屋中。
不一会,里面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
“我原先劈了那木头,是想要做剑柄和柴火的。”
温沏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懊恼,他将那棵百年香樟树砍了,是看中了它蕴含的灵气,若是将树皮拔下来。少说也能制成几百条剑柄,而剩下的木材,可以用来当做熔炉的燃料,足够用上好几个月了。
结果一场大火,将砍下来的木料烧了个精光。
他一边用小刀刮着墙上顽固的黑垢,一边低声说:“运气不好。”
镜泽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好开玩笑道:“看来我昨日就该强硬些,非得把那木头买走。”
说到这个,温沏想起什么,他狐疑道:“隔壁的院子从外面看上去破旧不堪,大门怎么也打不开,我前几日未曾听到动静,你们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院子收拾出来住进去的?”
镜泽一僵,正准备开口诡辩,释尘宛如救兵般走进了房门。
忙碌一天,他刚才找了个角落给自己施法清洁,换了身衣服,然后去街上买了吃食。
他们效率很好,一日的时间就收拾得差不多了,但是院中的焦味还未散去,显然是不能住人的。
“先去吃饭吧。”释尘看了一眼温沏,示意他跟着到隔壁。
天色尚未完全黑下去,索性不点灯烛,借着暮色在院中支起桌子,摆上饭菜和几坛好酒。
温沏身上的灰尘也清理干净了,镜泽一整日负责监工,只是衣角微脏。
他进灶房拿杯盏,释尘正在里面取瓷碗。
温沏看着他们发呆,随后就见释尘打水洗碗时,十分自然地偏头往镜泽的唇上亲了一口。
温沏:“……”
他醍醐灌顶!
两人走出灶房时俱是神色自然,仿佛方才什么事也没发生。
温沏低头掩盖眼中的惊骇,轻咳几声驱散尴尬囧意。
一坛酒被推到他面前。
“老字号青梅酿。”
镜泽眉眼弯弯,温沏在他的注视下压下诸多想法,小心地拍开封口。
清甜的酒液划入喉管,扫去一天的疲惫。
温沏咕咚咕咚地灌了一大口,放下酒坛时猝然发现镜泽还在盯着自己。
释尘在旁边给镜泽夹菜。
“他是我的伴侣。”镜泽声音平常,语气自然得仿佛在说早安晚安用膳否。
温沏口中的酒还没咽下去,差点把肺呛出来。
伴、伴侣!
镜泽面不改色地端起酒盏抿了一口酒:“我观你有修为在身,应该听过修士间有道侣之说,不分男女。”
“我我知道!”
温沏匆匆道:“这没什么,我知道。”
他自己也是个怪人,哪里有资格指摘别人?况且,这本就正常。
温沏擦去嘴边的酒液,放下心防:“你们也是修士?”
镜泽点头,怎么不算呢?
温沏回忆道:“我或许算不上吧,机缘巧合看了两本杂书,只会吐纳化用而已,修为微薄得可以忽略不计。”
“在这地方,已是难得。”
释尘开口,顺手又给镜泽夹了一筷子菜。
三人就这样在院中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天来,颇为投机。
温沏其实是个喜欢说话的人,只是早年能说得上话的人全当他是奇葩,后来亲族在疫病中死绝,所有人都对他避之不及,便再也没人和他说话了。
他不胜酒力,喝多了更是什么话都往外冒,没一会,就把自己的老底抖干净了。
温沏抱着酒坛掩面哭泣:“打不出来……我打不出来我想要的剑。”
他自小喜爱铸剑,偏偏一遇上这事,疼爱他的父母们就极力反对,不过后来见阻止不了,便不管了。
原以为父母是他铸剑之路上的最大难关,但离了父母后,温沏不知遭了多少人的白眼。
他们没见过世面,将剑当做凶伐杀气,连带着对他避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