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对了,对了。
  因为是阿爹的临终嘱托,所以父亲不会害他的。一定是卫霄,是卫霄骗他。
  他要回京城。
  干涸得几乎流不出泪的眼眸又热意横生,段枫玥心中除了回京城没有任何念头,为了这个念头他什么都能做,什么都敢做。他终是抿了抿唇,缓缓闭上眼……
  “砰!”
  门被一脚踹开,卫霄咬牙切齿,戾气横生地冲进来,正好看见段枫玥欠着脚往布条上挂的场景,他又气又急,什么也顾不上,冲上前去救人。
  脚底下的小凳被人一脚踢开,身体却没腾空,反而被厚实的怀抱紧紧抱住,紧接着就是气急败坏的骂声:“找死都不找个体面的!你想当长舌鬼吗?下巴抬起来,我看看。”
  “卫霄,卫霄……”段枫玥喃喃地念叨着,连卫霄骂他都不在意了,他一见到卫霄眼泪就掉下来了,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捉住卫霄往他颈间探的手,把这些天想的话一股脑说出来,“你放我回去吧,我想回京城,我真的想,我不想待在这儿……我知道你不愿意,这样,我给你很多钱好不好?国公府很有钱的,我回去就找祖母要银票,全都寄给你。”
  他看到卫霄的脸越来越黑,把卫霄的手攥得死紧,近乎崩溃道:“卫霄,你不喜欢钱,我还有别的……对,我祖父,我祖父是已故左将军崔烈风,在朝中很有威望,我去请他以前的门生给你谋个官位好不好?可以的,都可以的,只要你让我回去,我做什么都……”
  他哽咽着,几乎说不下去,一边狼狈地抹眼泪一边抽抽着,期期地望着卫霄。
  几天不见,段枫玥脸上都没了肉,身上也消瘦得不行,像只轻飘飘的鬼魂扶在卫霄的手臂上,看得卫霄喉咙一酸。
  要是俗名利禄有用,段枫玥为何不早拿出来与卫霄谈判?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卫霄根本不屑于这些。
  他许卫霄丰厚钱财,许卫霄高官之位。可他发虚的语气、颤抖的眼睫,下巴上滑落的泪水,全都在告诉卫霄,他真正想说的根本不是这些。
  他想说的是,求求你。
  段枫玥这辈子活到现在,都没跟人服过软。八岁时上学堂,被同龄的小孩推了一把,后颈上落下一道疤,阿爹没教他以和为贵,以德报怨。阿爹教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教他枫玥是国公府的嫡嗣之珍,不可叫人欺负了去,让他学鞭子,让他有底气。
  从牙牙学语,到始有成人之姿,段枫玥在京城趾高气扬了十多年,一朝物是人非,栽到了卫霄身上。
  他拿卫霄没法,他说卫霄我求求你。
  卫霄如鲠在喉,他扶着段枫玥的手都在颤抖,心好像被人挖了一块。唇色渐渐褪去,他恍惚着开口:“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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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要改文名吗?这个文名会不会让人觉得是种田文。
  第9章
  “寨主!关口有情况!傅领军让你赶紧过去!”
  冯龙身着银亮甲胄,手持长枪,焦急地望着卫霄。
  “卫霄……”段枫玥也看出此刻情况不对,目光忧忧地攥紧了卫霄的手,似乎是怕他跑了。
  卫霄却骤然冷静下来,他顾不得那么多,一咬牙手起,落在段枫玥后颈上。段枫玥闷哼一声,睁大眼不可置信,却在下一秒气息变浅昏了过去。
  “何婶!把他扶到床上去!”卫霄大吼。
  “来了来了。”何婶匆匆赶来,刚把段枫玥接到怀里,还没扶稳,卫霄已然迅速转身,翻身上马。
  随着一声厉然的“都去关口!”,数道马蹄声一齐十万火急地冲了出去。
  周围瞬间变得空落落的,何婶在满地狼藉中把段枫玥扶到床上掖好被子,心神不安地瞅了眼窗外,天空昏暗,风雨欲来。她出门时八岁的儿子自己在家里玩,掏鸟窝掏鸡窝似的胡闹,要是平常日子就算了,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实在放心不下。
  “寨主下手有数,他应该一时半会醒不来。”她说着又转头看了看段枫玥,犹豫再三后,仿佛下了很大决心般兀然起身把被踹坏的门努力掩好,快步往家走。
  疼痛袭来的瞬间,段枫玥眼前变得很黑,意识昏沉了片刻,周遭变得无比寂静,有双手在触碰他,喃喃低语若即若离。他挣扎许久,才猛然坐起身,心神发晕,额头薄薄细汗汇聚成一滴雨落下。
  “卫霄,卫霄……”他循着昏迷前的声音嘶哑呼唤,却在看到空荡荡的房间后戛然而止。
  兵荒马乱之下,手开始发抖,巨大的恐慌和欣喜同时笼罩身体,段枫玥吞了吞口水,扶着床沿缓慢站起,用全身力气推开虚掩的门。
  “快到了,快到了……再坚持一下。”
  段枫玥气若游丝地扶着墙往寨子北边儿赶,动作迟缓,却有种急促感。每一步都像是走在了刀尖上,钻心的疼,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他差点两眼发黑地晕过去,才算是在模模糊糊的视线里看到了一座堆着柴火的稻草房。
  “天天吃荠菜包子,我都快变成包子了。”白桦坐在稻草堆上,拿着一个吃了一半的凉包子,两眼发绿地嘀咕。
  刚才也不知道发什么疯,外面吵吵嚷嚷的跟被官兵查了似的。查了好,查了他就不用被关在这柴房吃包子了,还能去救公子,也不知道公子怎么样了,那土匪头子看着不像个善茬,不会把公子……白桦越想心越沉,脸耷拉着都快哭了。
  “砰!”
  突如其来一声巨响,把白桦吓一哆嗦,他费力地爬起来,又听“砰砰砰”几声,那道严丝合缝锁了他好些天的门竟然嘎嘣一声,像是裂开了。
  “砰。”
  石头落地,发出闷响。段枫玥拍拍手,扶了下摇摇欲坠的门稳住身形,用力推开——
  “公子?公子!公子啊!!!”
  还没看清人影,段枫玥就被一阵哭嚎冲了脑袋,一个瘦了一圈的青衣人影像风一样扑过来,差点给他掀翻。
  “公子,我终于见到你了!你怎么逃出来的?你还好吗?你的手,你的手怎么这样了?还有脚!脚怎么崴成这样?那土匪是不是欺负你了?他有没有碰你啊?都是我没用,我不会武功,早知道我就跟你一起练鞭子了。”白桦一边哭一边自责心疼地在段枫玥身上摸索,看到段枫玥这副惨状频频吸气。
  “你别哭,你先别哭。”段枫玥被他哭得脸色煞白,他颦眉捉住白桦在他身上乱摸的手,认真对上白桦的眼眸,“听着。这寨子不知出了什么急事,几乎所有人都跟着卫……那个寨主去了关口,现在寨门的守卫肯定很松懈,是逃跑的好时机。”
  “那……那公子,我们快跑吧!”白桦听他说完,也急了,拉着段枫玥往外走。
  “你拿着这些在路上当盘缠,需要用钱就尽管当了。”段枫玥没动,他吸了吸鼻子从怀中拿出仅有的几张银票,又拆下腰间玉佩和手腕上的玉镯,手指顺势划过颈间的玉坠,却是一顿。
  他到底是没摘,盈盈的泪眼再次看向白桦。白桦却从他眼中读出了别的意味,不可置信地抓紧了段枫玥的手腕,声音颤抖道:“什么意思?公子,你不跟我一起跑吗?你不能留在这里啊!那个土匪对你图谋不轨!”
  段枫玥嗓音发紧,摇头凄然道:“那土匪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跳崖时脚伤了行动不便。”
  他看白桦要哭了,按住对方的肩膀认真道:“听话,你先跑。但是!一定一定不要报官。这儿是瑞王的封地,那土匪和瑞王勾结,官府不一定会管,甚至还可能将你绑回来,功亏一篑。”
  “你就一路往京城去,回国公府,找祖母,让祖母来救我。一路上谁都不要相信,就连……就连父亲也不行。”他说着顿了下,“还记得父亲派来护送我们的那两个镖师吗?他们很可能是故意把我们送到这里来的。”
  白桦眼皮一跳,胸中涌现出一个惊险的猜测:“什……什么?公子,你是说……”
  时间紧急,段枫玥没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他喘着气突然拔高声音,“白桦!你听明白了吗?!”
  “听,听明白了。”白桦恍惚道,差点咬了嘴,还没回过神来就被段枫玥推了出去,他慌里慌张地一边东张西望一边撒腿就跑。
  “谁也不要相信!记住了!”
  段枫玥在他身后厉声叮嘱,直到视野里没了身影,才敢眼前一晕,身形摇摇欲坠。
  傍晚被灰色侵蚀,景色渐渐看不清。
  澧家寨寨门口的草丛里,藏着三个鬼鬼祟祟的影子,窃窃私语。
  “蹲守了大半个月,总算是有机会了。他娘的,一个破土匪窝,比官府守卫都森严。”
  “大哥,不会有诈吧?是不是那帮孙子早就发现了,就等我们进去一网打尽呢?”
  空气沉默了会,稍显稳重的大哥开口了:“再等等。”
  于是刚刚说话的两个小弟屏气凝神,贼眉鼠眼紧盯着空荡荡的寨门,突然一眯眼:“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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