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所以即使不知道这方法能否奏效,也不确定商姝以后知道了会不会怪她,但就算是为了保住商姝的命,她也得尽力一试。
翌日,她换宋兰也来看着商姝,自己将顾绥约了出来。
依旧是白天的绯色,没有什么别人,是个谈事的好地方。
林琅来时,顾绥已经坐在了位置上,上午的阳光不算灼热,透过玻璃窗洒在人的脸上,瞧着本该暖融融的,却不知为何,照得那身影愈加苍白。
她看着顾绥的样子,基本可以断定眼前人一夜没睡,状态没比商姝好到哪去,这让她更加不能理解,到底是什么,让两个相爱的人如此折磨彼此。
说吧。顾绥见人到来,动了动唇,似乎做好了将听到许多不堪言语的准备。
我今天不是来逼问你的。林琅坐进位子里,语气平和,你连商姝都不肯说,自然也不可能告诉我。
顾绥的眼皮轻跳,她并着双腿静静坐在椅子里,等着对方的下文。
林琅说完,拿起一旁的文件放在桌上,缓缓推到顾绥面前。
顾绥看着桌上的协议,终于有了些反应,她早在林琅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林琅只背着一个小包,这白花花的纸张被人拿在手里,显得格外刺目,她颤抖着手拿起,薄薄的纸张也随之轻晃。
商姝知道你不在意这点东西,但事已至此,她也不想欠你什么。林琅说着,有些心虚地看向窗外。
顾绥盯着纸上的几个大字,呼吸紊乱,退回她送的东西,这是真的要跟她划清界限了吗。
她尽力稳住声线,可鼻息吹动发丝还是暴露了她的不安:是阿姝让你来的吗?
她病了,烧得很厉害。林琅没有正面回答。
顾绥心焦地动了动唇,想要关心,却没有合适的立场。
她眼睫轻颤,将纸张放回桌上,像是躲避般快速收回手,紧紧捏在膝盖上:这是给她的东西,我不会签。
林琅料想人会拒绝,也没再强求,毕竟她的目的也不是要人真的收下。
瞧顾绥有所触动,她继续推进道:其实昨天,我本来劝她不要去的,可她执意要再见你一面,就当是做个告别。
听到告别两个字,顾绥的心像被无情碾碎。
为什么要告别?商姝要去哪?还是要做什么?
她红着眼眶,险些说不完整句:什么意思?
林琅见人上套,虽于心不忍,却强迫自己继续着说辞:你知道那次商韦打她是因为什么吗?她自问自答,因为商姝拒绝了他安排的相亲。
顾绥指节泛白,捏着膝盖的手越来越紧,这些事,商姝从来都没和她说过。
但现在不一样了,没有了你,她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林琅双手紧握在桌下,生怕被对面的年长者看穿自己的扯谎。
她继续真假参半地说着:你应该了解她在商家的处境,她没办法一直在原地等着你,上次你信誓旦旦地跟我说希望她幸福,既然你做不到,那不如就交给别人来做。
言尽于此,林琅微微颔首,想从顾绥的眼眸中寻得一丝将要失去爱人的惶恐,她深深望了几秒,随后轻叹一声站起身。
走了几步,林琅停在原地,微微回过头张了张嘴:这是你第二次丢下她了。
第51章
深夜的水岸漆黑寂静, 只剩花园里几盏饱经风霜的夜灯,立在草坪里闪着微弱的光。
次卧的灯也没开,顾绥坐在床边那张米白色的兔绒地毯上, 伸出手轻轻摩挲。
这张地毯是她亲自选的, 只是她上次没有说, 地毯很软, 很漂亮,知道商姝有可能会因为噩梦起夜,顾绥想,至少小姑娘住在自己这里时,下床能踩在毛茸茸的地毯上, 或许会感到些许心安。
从绯色回来, 顾绥就遣走了管家, 她想,任由人和顾祺去说吧, 她不在乎,她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在这间次卧。
手边放着一包烟, 还有一堆尚未开封的酒, 各种各样, 这是她今天特意买的。
顾绥伸手去摸床头的打火机, 是之前从商姝手里拿走的那只, 她抚过粉红金属外壳上雕刻的土星图案,不禁勾了勾唇角, 小姑娘连打火机都要挑好看的,在她这放了这么久,今天也总算能派上一次用场。
顾绥从烟盒里缓缓抽出一支烟,女士烟细细的, 她捏在手里把玩,想象着小姑娘夹在指尖的样子,她不怎么会点烟,一开始只知道傻傻地拿着手里用打火机烤,所以并没有成功,可顾绥是个极聪明的模仿者,只学着记忆里小姑娘的样子放入口中,很快便成功了。
刺激的烟雾呛得顾绥剧烈咳嗽起来,喉咙微微灼痛,惹得她紧紧蹙起了眉头,一阵咳完了,顾绥又忽然觉得好傻,自顾自地轻笑起来。
可她并没打算停下,口腔,咽喉,再到肺,顾绥早就知道自己是个极有灵性的学生,脑袋开始晕乎乎的,心脏跳得很快,只是她觉得尼古丁在她身上并没有起什么作用,多巴胺的分泌增量没能让她的焦虑减退丝毫。
零星的烟灰掉落在兔绒地毯上,顾绥慌乱地拂去,有些后悔侵染了小姑娘待过的地方。
她掐了烟,把头倚在床沿,床上还放着小姑娘的睡衣,顾绥想伸手去摸,却又因萦绕在指尖的烟味退却,可她似乎忘了,这整个房间都早已烟雾缭绕。
顾绥缓慢地眨着眼,回想着过去的三年时光。
这三年对她来说很矛盾,在黑暗中期盼着光明,时而觉得短暂,时而又觉得漫长。
lauren弥漫型胃癌。
那个她一直以为的肠胃炎。
这一分型好发于年轻人和女性群体,该死的特点是症状隐匿,癌细胞一粒粒分散在胃壁,早期几乎看不出明显的异常,这导致许多患者在确诊时就已经属于局部进展期,而她很不幸就是其中的一员。
顾家每年都会给家族成员进行健康检查,可她因为忙于学业,连续几年都没有回去,如果不是因为周绫身体不好,总念叨着两个女儿没一个肯回家,在那年给她下了最后通牒,她恐怕还没机会发现。
那时,她满心记挂着千里之外的商姝,所以只在澳城待了不到两周,最后几天匆匆做完检查就飞回了爱城。
得知病理报告的那天,是一个艳阳高照的中午。
上次给您做胃镜时,我们取了可疑黏膜区域的小块组织进行了活检,病理结果显示,您胃里的确发现了癌细胞,根据目前的检查结果来看,癌症已经侵入到胃壁的肌层,同时有几个周围的淋巴结被癌细胞累及,但还没有远处转移,这在医学上属于2期
顾绥只记得接到这通电话时,她还在灶台前,为刚在学校下课的商姝煮着汤。
电话这头,关火后的汤仍在锅里咕噜咕噜地响着。
电话那头,顾家的医疗中心内寂静的无比可怕。
顾祺推掉了一场重要的股东大会,在十分钟内赶到,顾绥在电话里,听出了姐姐极力掩饰的哭腔。
可说来多少有些没良心,顾绥第一个想到的不是顾祺,不是周绫,也不是顾玉山,而是她还在回家路上的小姑娘。
治疗方案是什么?这是顾绥听到这一切后,淡淡问出的第一句话。
需要尽快手术,切掉大约三分之二的胃,并清扫周围的淋巴结,这是目前最有效的治疗方法,根治性手术加上标准辅助治疗后,五年生存率大约在55%至70%
顾绥向来是个理解能力极强的人,即便在这件事上也不例外。
意思是,只有一半到三分之二的患者,可以活过五年,对吗?
话毕,这一次她清楚地听到了顾祺的哭泣,还有因动作产生的衣料摩擦声,以及其他人一声声的顾董。
阿绥你得回来。
顾绥听着姐姐颤抖的嗓音,像是无助地乞求,她只闭了闭眼,叮嘱姐姐不要告诉爸妈。
临别前的那一夜,她把小姑娘哄在怀里,一遍遍说着我爱你,又在人睡熟后,最后一次吻上了那柔软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