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其实日暮葵也猜到了他会在绘马上写些什么——
「身体健康」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
日暮葵心情复杂地接了那块干净的绘马,跨过注连绳,将它堆在了火坑的最顶端;鬼舞辻无惨在她背后喑哑地说了声“谢谢”,然后侧过头难忍地咳嗽起来。
他的面容俊美,但正因为病气缠绕,少了同龄男生的青春健气。日暮葵是从小身体健康,连医院都没去过几次的,一下子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安慰一下鬼舞辻同学——好在对方没有在意,待咳嗽平息后只是问道:“现在可以先去住的地方放一下包吗?”
“啊,好。”日暮葵琢磨着她妈妈大概也已经收拾好房间了,于是带着鬼舞辻同学往自家小排屋的方向走;她妈妈果然已经等在了门口,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
妈妈给鬼舞辻同学安排的房间也在第三层,就正对着日暮葵的卧室——那间屋子本来是爸爸草太以前的游戏房,后来用作客房后,日暮葵记得小时候狛治在她家玩得太晚后也会凑合地在那里睡一晚。
房间整体布置是浅蓝色的,临时加进去的书桌上还来不及摆上其他东西;日暮葵趁着妈妈还在叮嘱鬼舞辻同学晚上如何开空调、不要踢被子着凉了时偷偷溜回自己房间里找了几包没拆封的水笔、笔记本等文具给他;鬼舞辻同学在礼貌地应和着她啰嗦的妈妈的同时,也抽空用口型向她道谢。
日暮葵冲他友善地笑起来,脸颊两侧的酒窝浅浅。
……
夜幕降临时,祈雨仪式开始。
主持仪式的妈妈将引了火的祈福符咒抛向浇了油的绘马堆;刹那间,墨色笼罩的空间被蹿起的噼里啪啦的火苗照亮,暖融融的篝火气扑面而来,注连绳上下颤动着,投下平整圆满的影子。
穿着巫女服、将黑色长发高高束起的日暮葵在搭起的摊位下为每个前来观式的人们送上串好的手制年糕;鬼舞辻无惨在一旁帮忙,修长白皙的手指将竹签捻起,慢悠悠地递给摊位前直盯着他脸的小姑娘们。
隐隐绰绰的篝火光亮攀上着他苍白的脸,血色的眸子也沾染了些许烟火气;日暮葵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鬼舞辻很快捕捉到她不时扫过来的视线,极轻地挑了挑眉毛。
“喏,”日暮葵不想承认此事,将手边最后一串的年糕塞到他的手上,转移话题,“我们去烤年糕吃吧。”
鬼舞辻无惨没有意见。
两人凑到火边时,火势已经渐弱,青白色的烟歪歪扭扭地攀上夜空;空气中弥漫着焚烧的焦气,也有一丝淡淡的木香。
“你不应该离火那么近……!”烧烤老手日暮葵纠正了鬼舞辻同学别扭的动作,她捏着对方的手腕将年糕从火焰的炙烤下拯救回来,“直接接触火芯是会被烤焦的——要像这样,慢慢地转动,一面稍微有些金黄色了就翻过来。”
鬼舞辻无惨沉默地任由日暮葵摆弄着他的手,他比日暮葵高,在她凑近检查年糕的一面有没有变成金黄色时,他就能看到她的头顶,以及发尾卡着的橙黄色蝴蝶发饰。
他吸了吸鼻子,然后面无表情地屏住了呼吸——他不喜欢日暮葵身上的味道。
第十九章
祈雨仪式结束的第二天凌晨,日暮葵收拾好了行李赶回大正。
今天回来地有些晚了,等日暮葵磨磨蹭蹭地从木屋推门出来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金色的阳光;木屋正对着的紫藤花林下整齐堆着几排表面磨得黝黑发亮的酒罐——那大概是新酿的紫藤酒。
日暮葵之前在帮曾祖父收拾杂货屋时就搬过好几罐这样贴了封条的酒罐,曾祖父平时舍不得喝这些上了年纪的宝贝,倒是上次在井边作法‘召唤’日暮葵时白白倒了好几罐。
……
到达蝶屋是在一个小时之后,日暮葵对自己脚速的提升还是颇为自得的,运用花之呼吸后,她也可以像香奈惠小姐一样模仿蝴蝶在半空中滑行,顺着气流忽上忽下。
日暮葵本以为蝶屋的大家此时都还在睡眠中,但当她悄声走到庭院后却发现好些个穿着白裙的医护后勤的女孩子们都已经端着铜盆在回廊间穿梭了。
这并不是令人愉快的现象——显然是有新的伤患被送进了蝶屋。
栗花落香奈乎也被吵醒,正沉默地坐在廊下,日暮葵将自己的行李递给她,让香奈乎拿上笔袋和本子回屋里练字去。
日暮葵自己则过去帮忙;走到医疗屋门口,她正好碰见小清、小澄、小菜穗三人捧着荡着血水的铜盆和毛巾出来。
“很严重?”日暮葵拉住她们,“忍已经在里面了吗?”
女孩们点点头,露出遗憾的表情:“是凌晨派乌鸦传来的消息,送来时浑身都是伤口——还有他的哥哥,被发现时已经去世了。”
“啊……”日暮葵的嘴角垂了下去,她不喜欢听这种消息,但送来蝶屋的、被鬼所伤害的人们往往逃离不开死亡的魔咒。
蝴蝶忍正弓着身子俯在病床上为这位新送来的伤员抹药,注意到日暮葵来后,她紧抿的唇松动了下,话语间流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葵,来帮我压住他的手。”
日暮葵依言上前;她已经看清病床上躺着的是一个尚且年幼的、脸颊缠满绷带的少年,他湖绿色的发丝黏腻着黑红的血渍,这种样子实在让人难以想象他是和鬼进行了怎样惨烈的战斗才活了下来。
少年的手臂上同样布满伤口,那是属于鬼的爪痕。蝴蝶忍已经对他的伤口进行了消毒、止血等处理,当她指尖沾上的褐色药膏触碰到少年的伤口时,仍在高烧昏迷中的他还是会生理性地剧烈颤抖起来。
日暮葵握住了他冰凉的手,少年的指尖因为疼痛而绷直、痉挛着,触及到温暖后,他无意识地攥紧——日暮葵感受到了对方传达来的无尽的痛苦。
蝴蝶忍为他缠绕上最后一匹绷带,方才松懈下紧绷着的肩膀;她也注意到了日暮葵被攥地发白的手掌:“用指甲掐他的虎口。”忍指导道。
“算了,等他睡安稳了就会松开了吧。”日暮葵摇了摇头,她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帮蝴蝶忍耳鬓散下的头发抿回去,“你先回去休息,这边有我看着就好。”
蝶屋人手不够,床上的少年又受了如此重的伤,蝴蝶忍肯定也是一夜未睡,她轻轻点了点头,在挪着沉重的脚步离开病床前,她将额头轻轻抵在了日暮葵的肩颈处,温热的呼吸带着潮湿,微微展开的袖子像一只停驻花间颤抖着的蝴蝶。
她在害怕着。
日暮葵也可以隐隐猜出原因。
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年不久前失去了他的双生哥哥。
“忍,不要想那么多——我带回来了一些樱花瓣,等香奈惠姐姐下次回来,我们就做樱饼吃吧。”
“好……”蝴蝶忍哑着嗓子回应。
第二十章
中午时分,产屋敷大人和天音夫人也来到了蝶屋。
产屋敷大人病弱,身体状态似乎比几个月前差了不少;他脸上紫色的阴翳已经扩散到了独眼的眼皮上,似乎还会继续蔓延下去。
他见到日暮葵时神情柔和地与她打了招呼——产屋敷大人的消息十分灵通,自然是知道日暮葵辗转几家柱居所,终于来到了蝶屋。
主公他们是来探望那位新送来的湖绿色发少年的,忍估计此时还在休息,日暮葵就替她陪护在主公身边。
少年在昏睡了一上午后,已经能渐渐找回意识来,只不过高烧和此前的刺激让他情绪激动;他醒了之后自然不肯再被日暮葵握住双手,那双比发色更深的眼睛浓聚着惊惶和茫然,明明是才十几岁的少年,露出这样的神色真是令人难过。
因为缺水缺食,他的唇部皲裂渗血,脸颊透着孱弱的苍白。即便这样,少年也不肯抿下由别人递上来的药水、汤食,连天音夫人亲自来喂也不可以。
之后,忍无可忍的神崎葵试图用一针镇定剂让他平静下来。
“神崎小姐,”产屋敷大人阻止了她的动作,他并没有因为少年的抗拒露出丝毫不耐来,反而伸手帮他掖了掖被角,“能不能让我和时透无一郎单独谈一谈呢?”
原来那个少年叫时透无一郎。
神崎葵自然不会拒绝主公大人,她板着脸拉着日暮葵站到治疗屋门口,手边仍然摆弄着那只镇定剂,显然是准备如果少年还在产屋敷大人面前乱砸东西的话,就冲进去给他一针。
站在屋外并不能很清楚听到他们放低了声音在交流些什么,只有含含糊糊的字句;神崎葵一边耳朵在注意屋内有没有什么大动静,一边和日暮葵闲谈,她说再过些日子就是忍的生日了,村里的人进城买了一个大的玻璃缸,大家准备到时候送给她一缸金鱼。
“反正忍小姐这种宅家派,送金鱼是再合适不过了——我今早已经派乌鸦给花柱大人传话,让她这次回来的时候带些金鱼,要好看的,像画报上那种头上有花球的那种。”神崎葵一手插腰,另一只手上的注射器威胁地凑到日暮葵鼻下,“你要保守好秘密!知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