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他愤愤地打开了下一间房的门。
“哇。”
几乎是开门的瞬间,琳妮特就小小的驚叫出声。
“我喜欢这间。”
很大的房间,被屏障隔成两半。
一半是青蓝的被褥,蓝黑的窗帘,柔灯铃的盆栽,桌椅都被巧妙地刻成猫的模样。
“这、这是!?”
房间的另一半则是红黑的配色,卡牌圖案的床铺,自由的飞鸟与火,彩带与花的意象随处可见。
天啊。
林尼打开抽屉,甚至在其中看见了许多昂贵的魔术道具。
“为什么——”
喜悦之情控制不住地上涌,疑惑也是。
为什么这个房间的设计与我们的喜好几乎完全一致?
林尼走到桌子前坐下,发现連童椅的高矮都与自己的身高完全匹配。
再翻翻另一边的青色衣柜,每一件青色裤子后面都被手工剪好了放尾巴的洞。
“......”
喜悦之情渐渐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浓郁的恐惧。
*
林尼与琳妮特之后,梅因庫恩是第三个进入浴室的。
暖热的水汽令人不适。
他一把捏住开关,将其拧到最右。
冷水扑面而下,剁去血与酒的气味。
却剁不碎迷茫的心和混乱的大脑。
梅因庫恩两眼呆滞,瞪着花洒多孔的正面,心里回想起童年的诗歌。
[雨啊,世间至公平之物。]
[他浇灌义人的田地,也浇灌不义人的田地。]
[感恩慈悲的雨,让所有的人,都得饱足。]
唱歌的应该是蒙德的兄弟,他常会提起自由,酒,风,爱,花与巴巴托斯。
那些他一个也不曾拥有的东西。
我当时是怎么回答他来着?
『不管我是义人还是不义的人。』
『那水掉在我的尾巴上,透进我的厚绒毛里。』
『都比你们的头发更冷,更难干。』
『所以雨对我,并不公平。』
“......”
明明小时候就明白的道理,怎么现在反而忘了。
梅因库恩关上花洒,用手撸短尾巴上的水,揩猫耳朵上的毛。
然后穿上衣服,带上新的围巾与口罩,挡住脖颈上的伤痕与下半张脸。
沙发上,两个孩子正坐在那里等待。
恐惧,惊疑,忧愁,迷茫,种种情绪直接涌进半妖的血脉。
“恩先生——”
他听见男孩拖长声音,颤抖着询问:
“你、您,是什么时候开始观察我们的?”
“......”
“以至于我和妹妹的一切,您都一清二楚?”
啊,啊。
看来是找到那个房间了啊。
半妖怜爱地垂眸,竖瞳与他瑟缩的紫瞳对视。
小林尼,小琳妮特。
正如你们会试图与我分享面包一般。
野獸得了猎物,怎能不与它的族群家人分享呢?
我也曾欲与你们共享领地,同度寒冬。
但那是未打算说出口的邀请。
因为我亦知晓,人形态的我。
危险,且与你们毫无瓜葛。
“回答我!”
小黑斑猫张牙舞爪,咆哮声稚嫩真切:
“我完全清楚!昨夜所发生的一切......逃走的目击者只有我!所以无论你有何意图!”
“把我的妹妹放了!”
“哥哥,冷静一下!”
白尾猫难掩惊惶,平平地压直耳朵拉住林尼的手:
“一定,一定有什么误会——”
多么可敬的勇气!
梅因库恩看着他打颤的腿,汗湿的发,几乎想伸舌舔.舔他的额头。
多么可怜的孩子。
在林尼的视角里,他只能看见那双炯炯金瞳极缓,极慢地眨了一下,好像示好的猫一般。
然后,他抬手輕跳,在菲米尼够不到的家具顶端,摸下一把槍。
“咔。”
并开了保险。
“!!!”
林尼瞬间暴起,将他小小的身体挡在琳妮特的前方。
“林尼!”
但这次与警局时不同,他胜过了身后的妹妹,没有让她重新冲上前方。
“来啊,混蛋!”
他吼叫着,眼眶里却渗着惊惧的泪:
“开槍啊!”
“收回这条你手所救的性命!”
那咆哮声很快变成呜咽,又变成狼狈的示弱:
“琳妮特真的什么也没看见......”
唉。
就算是我真的可以自如地说话解释,恐怕你也听不进去吧。
枪在梅因的黑色尖爪间舞出一片银亮的花。
啪。
最后,轻轻地放在小魔术师的手里。
“呜——呜?”
本于人类求生的本能,林尼直接握住武器,不假思索地指向野獸的头颅。
而野兽呢,他只是轻柔地半跪下来,扶着枪筒,抵在自己的两眼之间。
“要、稳。”
林尼,我亲爱的小朋友。
如果这样可以让你安心的话。
我容许你向我开枪。
伤害我吧。
然后抱着我的尸骨,安心吧。
“你——”
父亲,母亲,我恨你们。
神明,命运,我恨你们。
恨你们让我活在这个对我不公的世界。
恨你们,让我付出百倍,乃至千倍的努力,将赤红的心脏一次次剖析展示。
才能拥有与人类同行的资格。
“你是疯子吗!?”
连绵的惊吓,疲惫,恐惧,绝望,终于把小小的兄长击垮。
仿佛是终于确认了什么一般,仿佛是终于找到了可信赖的人一般。
林尼一把将枪撇掉,踢得远远,远远的。
“你就是疯子!傻子!笨蛋!混蛋!”
没来得及骂太多声,他很快就直直地向前倒下,直直跌进半跪在他面前的,梅因库恩怀里。
搂着他的脖颈,斜依着他的肩膀,就这样疲惫地睡了。
世界啊,你们都应该来看看这个缺爱的杂种。
隔着口罩与围巾,梅因库恩嗅闻身上再无一丝恐惧气味的林尼,听他平稳而安宁的心跳。
为了这样一个拥抱。
就算是让我付出生命,我也愿意呢。
第54章
普通的早晨, 小菲米尼普通地起床,普通地走入餐厅。
“早上好,恩哥哥......呜哇!”
一点也不普通!
大叫一声, 困意全消,小菲米尼惊恐地看向餐桌旁的两个人。
“客、客人!?”
哪里冒出来的!
“哈......哇!”
林尼刚打了一半的哈欠生生被惊叫声吓停,“我看起来很恐怖嗎!”
不不不, 不是因为这个害怕的!
菲米尼扶住厨房的门, 不知所措地看着林尼和琳妮特。
记忆里, 家里如果突然出现了小孩子客人,那很可能是被他的爸爸媽媽帶来讨债的...呜!
“你好,菲米尼。”
可是旁边的姐姐态度好温和,眼神也像水一样清澈,没有嫌弃的颜色:
“还记得我嗎, 我是琳妮特。”
“呀,还真不记得了, 是因为我们两个换了衣服吧。”
这个小哥哥也是,虽然气质有点像重甲蟹,但重甲蟹可比会突然打人的猎刀鳐要好一千倍呢。
“你好~我是林尼哦~”
“你、你好......”
看起来, 不像是讨债的。
看了看梅因庫恩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小菲米尼稍微鼓起勇气:
“我是菲米尼...”
普通的客人,该怎么招待来着?
要端茶和点心嗎?还是端饮料和糖果呢?
妈妈,妈妈没教过这个——
“恩、恩哥哥——”
人类的孩子, 帶着求助的语气呼唤半妖的帮助。
“......”
带着三份早饭,梅因庫恩很快从厨房里走出。
[啊。]
先用指甲轻敲椅背, 示意孩童回归座位。
“客、客人...”
[不是客人哦,菲米尼。]
菲米尼看见,他沉默寡言的监护人, 向他并拢了四指,摊开手掌,指向林尼:
“哥哥。”
又指向琳妮特:
“姐姐。”
“......”
欸?!
“额啊,果然是这样......”
旁边的林尼啪地一下拍了下额头,抬手时露出腰间的皮制枪套。
“他一句话也不说,我还以为我理解错了呢...”
“哥哥,担心好多。”
饥肠辘辘的小琳妮特,已经先喝起了屬于自己的那杯羊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