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擎涳未语,也没有问沈临要他帮什么忙,只是心领神会地抬起手,动用法力轻轻转动手掌,沈洪志下山路上那些树藤荆棘便悄无声息地全都消失不见,就连泥土也变得干燥粗糙,不再湿滑泥泞。
  沈临盘腿坐在山顶,就这么静静地望着沈洪志的背影,直到他手里那盏油灯微弱的光消失在层层树影之中,再也看不见,沈临这才低下头,一颗晶莹的水珠从他眼角滑落,掉在衣襟上,沾湿成一片汪洋流淌在沈临心中,混杂着这二十多年的苦楚与委屈,在今日一并都化作了青烟,飘散在这广袤的天地间,无声无形。
  “我一直以为,他后悔当年在江边捡了我。”沈临喃喃自语着。
  擎涳坐在他身旁,静静地不发一言,只耐心地听着沈临诉说。
  “我一直以为,他恨不得我早死,恨不得我离开沈家。之前进入夜游魂的梦境,听他说要给我安排亲事,我就觉得不对劲了,按理说这沈老头儿应该是不会管我这些事的,若我真的娶妻生子,那岂不是要一家老小赖在他沈家一辈子,他定会更加厌烦我。可没想到……”
  沈临没想到,自己死后,这沈洪志竟然也会忧伤,也会因为要保护自己的墓,而不惜得罪府衙的人,他第一次在这莽夫的脸上看见了岁月的痕迹,也是第一次,突然有了种错觉,觉得自己好像是有家的人,好像是有父亲的人。
  沈临说着,忽然觉得心里很难受,他从小到大几乎没怎么掉过眼泪,可是现在,他竟莫名的想要大哭一场,来疏解心头的郁闷。
  他忽然转身抱住了身边的擎涳,趴在他的肩头闭上眼睛。感受到怀里的人僵硬的身体,沈临便开口道:“我知道男子汉大丈夫,应是有泪不轻弹,但我真的想哭一会儿,不想让你看到,拜托神主就成全我这一次,装作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好不好?”
  擎涳原本想推开沈临的手停在半空,犹豫了一会儿,又轻轻放下,搭在沈临的背上,似有似无地拍了拍,说了句:“若到了伤心处,再轻的泪也有了重量,我今日眼疾,你想做什么都行。”
  沈临闻言,突然靠在擎涳的肩头放声大哭,竟像个孩子。他边哭边抽泣着说:“为什么…我生来就是个没人要的东西……为什么……”
  听着沈临悲伤的哭诉,擎涳忽然觉得心上一紧,有些隐隐的疼痛翻滚在心头,卷挟着巨大的疼惜,从心尖蔓延至全身每个角落。
  他手掌轻拍沈临的背,就像是要将他的哀伤连同自己的心疼一齐抚平,再聚集成硕大的爱意,揉进沈临的胸膛。
  化成一缕温馨的暖香,告诉他:别哭了,我要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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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耳兔头]
  第51章 续借
  程桢和秦黎在沈洪志这儿碰了一鼻子灰,回到衙门琢磨了半天,觉得这事儿还是有些古怪的,便跟所有收到过信的人合计了半天,决定把事情告诉知县大人。
  卿州知县名叫翟庆堂,马上要到知天命的年纪,头发都有些花白了。他看了看那些一模一样的信纸,听着底下人七嘴八舌的讲述,头都快被他们说晕了。
  “都闭嘴,一个一个讲!”
  翟庆堂环顾一周,指着程桢:“你说,你觉得这事儿该怎么办?”
  程桢道:“启禀翟大人,小的认为,这神鬼的事儿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沈临生前倒也不是什么恶人,如今他的魂魄亲书此信,必定是想要给我们传达一些信息。就算不是他的魂魄要传信,想必也是有人故意利用沈临来告诉我们一些事情,翟大人不妨暂且相信这些话,看看究竟是沈临真的还魂回来了,还是有人在恶作剧。”
  翟庆堂闻言,转转眼珠想了半天,捋着下巴上的山羊胡说道:“神鬼之事皆是道听途说,作为卿州府衙的官吏,不应轻信这种迷信之谈,若日后传到老百姓的耳朵里,弄不好会觉得我们官府都是一群无能之辈,被几句鬼怪言论就吓破了胆,叫人牵着鼻子走,那怎么行!”
  程桢听这话的意思,是不打算理会这事儿了,刚想开口再辩驳几句,就听翟庆堂又继续道:“若我们真的按照信上所说,去乱坟岗折腾一通,如果找到了沈临的尸身,百姓们就会觉得这世间真有鬼怪作祟,便会闹得人心惶惶。但若如果没有找到沈临的尸身,那我们整个卿州府衙都会成为一个笑话。”
  翟庆堂说完,便声称自己头疼,叫他们都散了。程桢见知县大人回绝了他们,只好号召那些收到了书信的人私下聚在一起,商讨此事。
  “兄弟们,沈哥以前带咱们不薄,现在他死了,就算是有人借他的名义来跟咱开玩笑,咱是不是也得想法儿弄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几个人琢磨了一下,纷纷点头道:“程哥你说该怎么办?翟大人明显是不想管这事儿的,凭咱们几个人也劝不动啊!”
  秦黎小声说道:“要不咱几个去乱坟岗看看,找得着找不着的,多少也是份儿心意,想必沈哥也不会怪咱们的。”
  没想到胆子最小的人竟说出这样的提议,程桢一时也没什么更好的主意,便点头答应了。
  他们当然是选择白天去乱坟岗,还能稍微降低一些心理恐惧,收到沈临书信的人,算上程桢和秦黎,一共五个,年纪都比沈临要小,他们战战兢兢地拿着铁锹铲子,来到乱坟岗挖沈临的尸体,这的确是需要勇气的。
  乱坟岗很大,就这样漫无目的地找,不知得挖到什么时候去。所以一直隐身跟着他们暗中观察的擎涳和沈临,决定悄悄帮他们一把。
  擎涳运用法力掀起一阵风,这风很大,吹得枯叶哗哗作响,吹得地上那些残破的白骨碎块滚来滚去,有些滚到他们的脚边,吓得几个人四处逃窜。
  程桢算是胆子稍大一些的,他指挥着众人道:“别瞎跑,这乱坟岗地形复杂,一会儿跑丢了怎么办!”
  秦黎扒着程桢的胳膊道:“程哥,这儿脏东西太多了,怪吓人的,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
  程桢说:“那怎么行,来都来了,荒废了大半天,什么进展都没有,岂不是白来这一趟么!”
  他说着,抬头向四周望了望,看见不远处有几块大石头,便指着那方向说道:“这会儿风大,先去那后边避一避,等风小了再回来。”
  几个人连忙往那大石头后面躲,果然巨大的石块挡住了不少的风,算是暂且平静下来。秦黎站得离石块最近,本来就胆小的他恨不得整个人都缩进石头缝儿里,听着乱坟岗这呼呼的风声,有些像是鬼哭鬼泣,他更加害怕了,一个劲儿地往后挪着步子,突然间,秦黎感觉脚下一空,竟摔了下去。
  “啊!!救命!!!”
  听见呼救,其他人纷纷转头看过来,见秦黎不见了,忙过来寻找。拨开层层灌木丛,他们发现这两块大石头中间居然有个洞,秦黎就这么直愣愣地摔进了石洞中。
  “秦黎!你没事儿吧?”程桢站在洞口往里喊道。
  秦黎倒是没什么事,这洞口不高,他沿着斜坡滚下去躺倒在石道中,并没有受伤,只是受了些惊吓。
  “程哥,我没事儿,但是这个洞还挺深的,好像还能往里走,你们要不要下来看看?”秦黎望着身后漆黑的通道,有些进退两难。
  程桢闻言,便带着众人一同走进石洞中。甬道很黑,恰好他们有人带了火折子,于是用树枝和破布简单做了个火把举着,小心翼翼地往洞里走去。
  站在石洞外的沈临和擎涳相视一笑,他们原本的计划就是这样,现在已经差不多达到了预期。
  两人在洞口等了一会儿,就听到石洞里传来几声惊呼,紧接着,那几个人从石洞中匆忙跑了出来,脸上都带着惊吓的表情。程桢是最后一个走出来的,他手里举着火把,紧皱着眉头,似乎有很深的疑虑。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石洞中那些金银珠宝,秦黎转头问程桢:“程哥,这是不是个古墓啊,怎么到处都是随葬品?还有,棺材里那白骨是谁啊?”
  程桢开口道:“是不是古墓我不确定,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兄弟们,你们说咱要不要把这石洞的事儿上报给知县大人?”
  众人思考了片刻,觉得兹事体大,还是应该告诉知县,不然的话,万一以后出了什么事,他们几个便会背上知情不报的罪名。
  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当翟庆堂听完了他们的描述,瞬间勃然大怒,指着鼻子骂他们不听命令,一意孤行,擅作主张。还告诫他们几个今后不许再去乱坟岗,也不许把在石洞中看到的情形说出去,否则就要割了他们的舌头。
  几个人被骂得不轻,纷纷保证这件事绝不外泄,从此也不敢再提起那书信的事。
  翟庆堂的这一反应,是沈临和擎涳没有预料到的,他们离开府衙,站在门口沉默了半天,沈临开口说道:“我觉得,翟庆堂分明是早就知道乱坟岗的事,所以一开始才不让他们去找,现在又让他们把嘴闭紧,神主你说,会不会翟庆堂和郭继平本就是一伙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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