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胡与应声感叹道:“实不相瞒,我前生也是个带兵打仗的,仗打了三年,我随军风餐露宿了三年,可没想到最后还是难敌对手,十万大军就剩不到两万,我带的队伍在城门外被伏击,死的死伤的伤,我无颜面对那些将士的家人,便在城外一刀了结了自己。”
沈临听后感叹道:“没想到将军是如此忠义之人,可敬可佩。”
胡与淡漠一笑,重新挥起了剔骨刀,道:“什么忠义不忠义的,那也都是前世的情谊,现在的我也就是个屠夫,那些东西都没什么用了。”
他说着,无意中瞄到地上掉了个四四方方的物体,想必定是刚才沈临摔倒时掉的,于是一低头捡了起来,给沈临递过去:“客官您东西掉了。”
可是,他捡起来才看清,这四方的东西竟是块腰牌,上面刻着一个“渭”字。
胡与惊讶得瞪大了双眼看着沈临,不可思议地说道:“您…您也是渭城人?”
沈临点点头:“是啊,难不成老板您也是?”
胡与:“我也是,我是渭城都司军一营的军领,敢问客官您是?”
沈临:“我是渭祟之战后,新建二营的军统。”
渭祟之战这四个字,像是触碰到了胡与的某根神经,这健硕粗旷的壮汉,眼睛里竟突然含了些水汽。
他手中的剔骨刀没拿稳掉在了案板上,就连声音都变得有些微颤:“那…那……我们…真的败了?”
沈临静默了片刻,点了点头:“祟军突破城门,渭城失守,城主被俘,但祟城并未占城,只新立了个城主,但实则也是他们的傀儡。”
胡与面色沉重,他眼眶中的泪水打转了半天,终究是没有落下,只仰起头长叹一声,道:“罢了,天不佑我大渭,大势已去,终是我无能无德,没能带那些将士回家。”
沈临转头看了一眼擎涳,擎涳对他挑了挑眉,沈临便又对胡与说道:“胡将军莫伤心,我生前研究过一些阴阳易术,若您愿意,我倒是可以试试帮将军占卜一下您往生之后的事。”
“当真?”
“当真。”
胡与眼神亮了起来,他猛地点头道:“那烦请统领帮我看一看,我的那些兄弟们都怎样了。”
得到准允,沈临放了心,他对着胡与闭上眼睛,开始运用双印之力。不一会儿,他的眼前开始出现一些画面,大都是胡与曾经带兵打仗的经历,战火无情,领兵辛苦,军中的日子并不好过,但胡与和将士们仍旧士气满满,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可是天不遂人愿,祟军来势汹汹,胡与的队伍节节败退,也不知为何,原有的十万大军突然改变了战术,护城的两支队伍一东一西分散两旁,竟将城中心的要塞区域让了出来。军力不堪一击,粮草补给不足,过了没多久,祟军便攻下了渭城。
胡与果真如他所说,在城门口一刀刺入心脏,倒在了将士们的尸体上。城外尸横遍野,城门里也被祟军屠戮精光,画面惨烈至极,看得沈临也跟着哀伤起来。
没过多久,他睁开了眼睛,头有些晕,脚下不稳倒向一旁,被擎涳及时扶住才不至于狼狈倒地。于是沈临便半靠在擎涳身上,对胡与说道:“胡将军请放心,我方才占卜到,您以身殉国后,您的将士们合力将您安葬在了城郊的青山脚下,他们并没有归降于祟军,而是归隐山中,隐姓埋名,过着清贫却安稳的生活,将军可以放心了。”
听了沈临的描述,胡与终于舒了一口气,他低下头闭上眼睛,沉默了片刻,嘴里默念着:“那就好…那就好……”
沈临转头看向擎涳,微微摇了摇头,擎涳只皱了皱眉头,刚要开口,就见胡与似乎是想通了什么,他抬头看向沈临,淡淡一笑道:“多谢统领,可算帮我了了一桩心事,敢问您的住处在哪里,以后我定期给您把肉送到府上,您腿脚不便,不用亲自跑了。”
“呃……”沈临一时语塞,他偏头看了眼擎涳,开口道:“不麻烦胡将军,我腿脚不便没关系,我叫腿脚好的来买就行。”
这会儿胡与才注意到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擎涳,有些好奇地开口问道:“这位带着面纱的公子是您的……?”
“哦,是我仆……”
“人”字还未出口,沈吏就感觉手臂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擎涳借着搀扶他的姿势,在他胳膊上用力掐了一把,还狠狠地瞪着他的眼睛。沈临不想承认自己怂了,但他的的确确是怂了,于是他灵机一动,转头问胡与:“依将军看呢,您觉得他像是我什么人?”
本以为这问题能把胡与难住,然后便可以理所当然地插科打诨过去,可谁承想,胡与的眼神在二人身上来回了几次,竟露出个讳莫如深的笑容。
“我懂,我懂,看这位公子清新俊逸,温润风雅的样子我就能猜到。以前在军营的时候,也见过不少人有这样的喜好,我都理解。”
但胡与这番话却让对面的两人一脸茫然,你理解?你理解什么了?
“我怎么…不太懂了?胡将军的意思是?”沈临不解地问。
胡与笑着说:“这位翩翩公子不就是统领您的面首吗?无妨,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胡与麻利地又切下两条排骨,用油纸包裹好了连同刚才那块肉一起递给沈临,道:“统领以后常来,我胡与分文不收。”
面首?!
这两个字像是两枚毒镖,一镖扎了沈临的心,另一镖爆了擎涳的头。
皓涅神大人的怒气已然冲到了头顶,也不管沈临是否还在扮演一个瘸子,拽着他的胳膊转身飞快地离开了胡家肉铺。
第10章 谏义堂
“擎涳你有毛病吗?我现在是个‘瘸子’!”
沈临被擎涳拽着走得飞快,手里的拐杖反倒像个累赘,引起了街上不少人的注意,所以他不得不提醒擎涳他们现在正扮演的角色。
谁知这个神主大人又抽了什么疯,不管不顾,一言不合,掉头就走。
擎涳拽着沈临拐进了一个巷口,这才放开了他,神主大人扯下面纱,脸上的怒气一览无余,他怒视着面前这个“瘸子”,压低了声音道:“我最后再警告你一次,若你管不好自己这张嘴,我有的是手段帮你管好!”
擎涳说着便抬起了右手,手掌心燃起一簇火团,火舌卷着夜风朝沈临的嘴渐渐逼近,他甚至能感受到一些炙热的火星迸到嘴唇上的灼痛。
沈临当然知道擎涳因何动怒,还不就是因为胡与说的“面首”二字,皓涅神大人挂不住脸,所以生气了。
不过细想一下,这二字若放在擎涳身上倒也说得过去,毕竟神主大人面容生得实在是极佳,可惜美人儿做了神官,法力高深不说,脾气也跟着高到了天上,惹不起啊惹不起!
“神主冤枉啊,那些话也不是我说的,都是那个胡与信口雌黄,哪能怪我呢!”沈临一个劲儿地后仰,生怕一不留神,被擎涳的神火燎一嘴泡。
擎涳手上的火焰像条蜿蜒的火龙,竟将沈临围了一圈,他冷笑着道:“那之前你想说我是你的‘仆人’,难道不是假公济私?”
沈临转了转眼珠,赶忙赔笑道:“误会了,我是想说你是我‘璞玉浑金’般的军师啊,神主得把话听完了再生气也不迟嘛!”
这家伙牙尖嘴利,巧舌如簧,擎涳暂且拿他没办法,怕周围来往的人看见,于是便收了那火龙。想起之前让烺篂查到沈临前生是个讼师,这便没错了,估计是个无良讼师,无理也能搅三分的那种无赖。
见擎涳收了法术,沈临赶忙笑嘻嘻地凑上前开口道:“还是神主大人有大量,往后谁敢再提‘面首’二字,我先替神主收拾他!”
话音刚落,见擎涳又要抬手,沈临忙一手按住他的手腕,另一手使劲打了几下自己的嘴。
“死嘴!死嘴!又忘了!”
为了让擎涳转移注意力,沈临忙换了话题:“对了,神主可知方才我在胡与的前世里看到了什么?”
提起正事,擎涳便甩开沈临的手,说道:“你不是讲过一遍,渭祟之战,胡与兵败,自杀于城门口。难道还有隐情?”
沈临道:“大差不差是这个意思,只不过,他死后的事并不像我方才说得那样简单。我看到那几个存活下来的士兵将他的尸骨埋葬后,其实并没有归隐山林,而是回到了城中,想伺机给他们的将军报仇。但结果可想而知,几个将士暗杀祟城城主失败,被处以绞刑,尸首悬挂于城门外三日。”
擎涳闻言,不解地问:“那你为何不对胡与如实相告?”
沈临:“神主不是说过,逆界中的亡者只有真正放下执念才能转世轮回,这场战争本就是胡与的一块心病,他也是愧对那些将士们才会自杀,我若再照实说了,他便更加心有愧疚,更加放不下这积年执念,如何才能入轮回超脱呢?”
没想到沈临平时看起来是个无赖,却还有如此细心的一面,擎涳不觉瞄了两眼旁边的人,见沈临一个劲儿地整理乱糟糟的头发,身上的衣服虽然不脏不破,却又旧又乱,倒真的像是个久经沙场不拘小节的将军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