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二人再次磕头认罪,陆理怒气更甚回身抄起书案上的砚台砸在地上,墨染了地毯。
“君王一言九鼎!月娘其罪当诛,但绝不能死在诏狱!”陆理拍拍自己的脸,“你们让朕如何跟百姓交代?朕的脸面被你们丢尽了!”
“微臣失职,请陛下重重责罚!”
“来人呐!萧栀与苏珏棋各自杖打五十杖!”
夏疏震惊抬头,跪地求情道:“陛下,萧镇抚与苏大人拳拳忠君之心,不过一时下手重了些,望陛下宽恕!”
“一时重了些?”陆理扬声怒道:“他们二人出身锦衣卫,如何置人于死地他们门儿清,压根没有顾及朕的脸面,眼里没有朕这个君王!”
“微臣不敢!”
陆理扶额说道:“你们二人下去领罚!而后朕自有发落!”
萧栀与苏珏棋在德政殿外受刑,痛苦的闷哼声随着廷杖的起落而有规律地发出。
夏四九皱着脸监刑,每一下他都跟着嘶一声,不忍道:“哎哟,都见血了!”
林暄淡淡道:“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为臣者须得为君王分忧,他们却砸烂摊子还得陛下收拾,区区五十廷杖又算得了什么?”
夏疏在殿中求情道:“陛下,虽说萧镇抚与苏大人是习武之人,可五十廷杖下去恐损身体根基啊。”
陆理闭目斜躺在龙椅上,淡漠道:“朕的颜面碎了一地,夏疏不如告诉朕有什么好办法可以让月娘起死回生,午门问斩如期举行,在天下人的面前挽回朕所剩不多的面子。”
夏疏语塞。
陆理冷笑道:“夏卿一向聪慧过人为朕分忧,现下竟也没了办法,可见这个烂摊子不易收拾,夏疏又何必怜惜罪魁祸首?”
夏疏说道:“奴才无能不能替陛下分忧。”
“给朕拿酒来!”
几个空酒坛滚落在地,陆理抱着一坛酒靠在墙边,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夏疏跪在他面前,劝道:“陛下,美酒虽好多饮易伤身。”
陆理举起酒坛继续喝,琥珀色的酒水从嘴角流出湿了下巴顺着脖颈没入衣领里。他失意道:“朕自知不是一个好君王,无治国之才,无稳江山社稷之能,他们日日在朝堂上变着法骂朕,朕让臣子和百姓失望,朕心里都清楚他们在背后是怎么议论朕骂朕,朕是一个草包君王!”他放下酒坛,委屈道:“可朕原本也只是想做一介闲散王爷过松快逍遥的日子,而今一切非朕所愿!”
夏疏惶恐不已速速走至殿外吩咐道:“夏四九,快去请皇后娘娘!”
沈芜缓步走向他,衣摆拂过东倒西歪的酒坛,他颓然抱着酒坛坐在冰凉的地上,缓缓抬眸望向她。
“陛下,臣妾扶您起身。”沈芜的双手抓着他的手腕。
“皇后。”陆理眼底的怜惜倾泻而出,问道:“怎么不多穿一些?”
沈芜心下一紧凝望着他,抬手替他整理凌乱的碎发,说道:“臣妾不冷,倒是陛下怎么不顾身体坐在冰冷的地上呢?”
沈芜第一次见到陆理颓然落寞的模样是在先帝崩逝之时,而今复见,她抚慰道:“臣妾已然听说了,臣妾有一法可试。”
陆理说道:“皇后不妨细说。”
沈芜握紧他的手腕,说道:“陛下起来了臣妾再与你说。”
陆理随她起身之际,掌心顺着她的手腕而下与她相牵。
沈芜与他相视,浅笑道:“陛下先随臣妾去一个地方可好?”
陆理取来了他的大氅替她披上,说道:“走吧。”
沈芜打趣道:“陛下怎么不问一问臣妾要带您去哪?就这么跟着臣妾走了。”
陆理的神情欢快了些,说道:“无论去哪朕也得答应,如若不然皇后不会告知朕你的法子。”他侧目邀功道:“朕说的可对?”
沈芜朗声道:“陛下这回猜中了臣妾的心思。”
“不过朕很是期待皇后会带朕去哪里。”
第50章
□□一片漆黑, 扰耳的虫鸣销声匿迹,空留微黄的草丛和薄薄一层的冰霜。
“皇后,你的惊喜就是在此处?”
沈芜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拍掌道:“点火!”
过不多时,周围亮起了火把和油灯,映入眼帘的是明亮的戏台。
“陛下,请入座。”
陆理注视着她, 欣喜道:“好。”
沈芜说道:“臣妾知晓陛下一贯喜欢观戏听曲,特意编排了一出戏献予陛下,望陛下喜欢。”
陆理瞬时心中暗爽道:“皇后还是为朕花了心思。”
他面上不显, 努力压制扬起的嘴角,傲娇道:“朕且看看,喜欢与否, 稍后再议。”
沈芜起身走近戏台,站在灯火阑珊处, 抬起双手,却回首凝望着他。
沈芜曾在不眠之夜,琢磨着有关于陆理的一切,宫女摇身一变成为武艺高强的黑衣人,而后宫中施恩义诊,当今天子竟亲临伶影阁, 抽数签, 江潮、苏珏棋、萧栀落败后陆理落寞的模样, 桩桩件件串联起来, 沈芜选择坚定地相信他,坚信他绝非一介草包。
陆理瞧她站立原地一言不发,关切道:“皇后, 怎么了?”
“无事。”夜风拂起她耳侧的碎发,她盈盈一笑拍掌吩咐道:“开演!”
笙箫、二胡齐奏,伶人浓妆莲步登场。
陆理津津有味地观戏,与他以往所看的略有不同。
郎君入仕却惨遭奸人所害被天子贬斥流放欲与妻子和离,妻子泪眼婆娑撕碎何离书毅然与他共赴苦寒的流放之地,伶人的唱词悠悠传入耳畔:“纵使千般劫难,我亦不弃君。”
这是一出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彼此不分离的戏,沈芜侧目看向陆理的侧脸,见他目光微闪,喉结轻轻滑动,似被剧情牵动心绪。
“陆砚卿,若是你不装傻定然能瞧出我借戏传意的心思。”
陆理与她同回安庆殿,赞许道:“皇后编排的戏不输于外边的先生,朕许久没有看过这么好的戏了。”
沈芜与他对视,说道:“陛下喜欢是臣妾的慰藉。”
陆理岔开话题,问道:“戏也看了,朕洗耳恭听皇后的法子。”
“换脸。”沈芜认真道:“臣妾可以试着制造一张与月娘相似的假脸贴于与她身形相似即将问斩的死刑犯脸上,而后将她毒哑游街问斩。”
“如何制造假脸?”
沈芜端出一个锦盒,一边打开一边说道:“臣妾备了一张猪皮,已经将表面的毛发清除干净,内侧的厚实油层完全刮除,现下只需要将猪皮切解成细条在高温气压下进行热蒸,而后融化成粘稠的汤水,根据脸型进行定型即可。”
“事不宜迟,皇后动手吧。”
沈芜说道:“事以密成,人多口杂。”
陆理眉梢上扬夸赞道:“皇后细心周到是朕之福气。”
夏疏在前引路,喊道:“手脚麻利些,陛下还等着吃汤汁饱满的肉包子。”
安庆殿中庭添了蒸屉和小山似的柴火,碎玉接过白面入内,陆理朗声吩咐道:“你们全部退守到殿外,皇后夸下了海口,朕得检验一下手艺,不能让皇后有机会假手于人。”
夏四九与夏疏落得清闲,朔风呼呼地刮着脸庞有些发疼,二人起了偷闲的心思,窃窃私语道:“已将至亥时,陛下还要品尝皇后娘娘亲手包的包子,一时半会了不了事,不如我们去喝上一壶热酒松快一下身子。”
夏疏思虑片刻,陆理折腾皇后总比使唤他强,二人寻了由头暂离了安庆殿。
沈芜将烛火端至案几上,陆理低头认真地将猪皮分割成块成条,她双手撑着下巴注视着他的举动。
“朕切得如何?”陆理邀功道。
沈芜笑意盈盈夸赞道:“陛下的刀法了得。”
炉中冒出浓浓的黑烟,沈芜被呛得咳嗽。
陆理扶她去透气,说道:“还是让朕来。”
“陛下乃天子怎么沾手?”沈芜拍拍心口终于缓了些。
“朕是天子亦是丈夫,皇后既沾得朕为何不行?”
沈芜微征,陆理束起广袖蹲在炉子前生火,偶尔也被炊烟呛着,回首摆摆手向示意无碍。
陆理知她戏中意,可他只能装傻。
“陛下,臣妾还未亲自行过此法就允我一回?”
“皇后,你还是不要踏入诏狱为好,此等小事就交由他们去做吧。”陆理将手中的锦盒递给江潮,肃声道:“江卿转告萧栀、苏珏棋,若是这点小事也办不好,朕就要他们的项上人头拿去喂野狗!”
闹得满城风雨的“月娘案”随着“月娘”的人头落地尘埃落定,萧栀与苏珏棋被发落离京,各自前往徽州、承州任职守备。
李世希联合吏部盘查了宫中在册,近年出宫名册皆一无所获,梁全这个名字或是月娘凭空捏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