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且等她露出真面目,惨遭景王殿下唾弃。”
  沈芜的手缓缓抬至耳后。
  陆理及众人的视线皆聚集在她身上。
  环扣解开,面纱随风落下。
  陆理微微抬额,剑眉细微一挑展开,眼睛似有星辰在闪烁。
  贵女们脸色哗然一变,沈芜非但不如传言中容貌丑陋,且是绝色佳人,一袭月白粉烟纱裙,粉面桃花妆,矜贵娇艳。
  陆理策马在前,沈芜怀揣不安地坐在马车内,碎玉激动地低声道:“小姐,景王殿下亲自送您回府!这是莫大的殊荣!”
  沈芜手指抵在唇中,示意她缄口不言,悄然地掀开车帘一角,陆理器宇轩昂地策马向前,招摇过市。
  沈芜心中狐疑道:“他既为武将,方才他身隐楼阁之上,为何不出手?”
  沈谨贤恭敬地在府门迎接,碎玉悄悄地从西北角的后门直奔百济堂。
  外头风雪正急,柳梦娴气得来回踱步,“遥儿,你瞧瞧,若是你去了茶会,景王妃的人选便是你。”
  沈遥服下汤药,菱霜替她擦拭嘴角,她反驳道:“我看未必,今日特设武关,长姐自幼跟着大夫人修习武艺,方能在景王殿下面前一展风采,其她勋贵小姐也只能望其项背。”
  柳梦娴叮嘱道:“虽不知何故,沈芜既说了她不擅武艺,你且不要漏了风声,否则便是欺瞒之罪,沈府上下必受牵连。”
  沈遥说道:“许是长姐并无攀龙附凤之心。”
  柳梦娴不屑道:“母凭女贵,沈芜若是成为景王妃,老爷日后亦不敢再薄待大夫人,沈芜处处伏低做小,可在大夫人的事情上从不让步,当年为修习医术侍奉母亲,不惜跟老爷争执不休,老爷一气之下断了她们的月例,从此她们不再使过府里的银两,颇有骨气。”
  夜黑风急,沈芜关上百济堂的大门。
  碎玉在府里急得团团转,正欲提着灯笼前往角门,照月送来了衣裳首饰。
  碎玉愣愣地看着她们端着东西入内。
  “所为何意?”
  照月应道:“此为柳姨娘对大小姐的一番心意,碎玉姑娘务必收下。”
  侍女端走了足浴木盆,沈谨贤闭眼享受柳姨娘为他揉按脑穴,夸赞道:“娴儿一贯识大体,我很是欣慰啊。”
  “一切皆是为了沈府,为了老爷着想。”柳梦娴坐在他身旁,为他续茶,“遥儿不争气,可我也不愿意景王妃之位落入她人手中。”
  沈谨贤轻握她的手,说道:“皇后娘娘寿辰将至,外邦及藩王来京献礼拜贺,户部事务繁琐,府中事务便靠你全力操持了。”
  柳梦娴说道:“老爷放心,我已命人准备贺礼,必定不会失了老爷的颜面,此外。”她贴近沈谨贤耳边低语片刻。
  沈谨贤闻言开怀道:“如此甚好,还得是娴儿识人心啊。”
  碎玉提着灯笼前往角门,身后传来了声响,她顿时停住脚步,转身探寻声源。
  院落里的黄竹已然干枯如柴,挂着些积雪,待来年春天重焕生机。
  堵塞的犬洞逐渐松开,碎玉不解道:“竟还有耗子?”
  一块青石破开了雪层,碎玉吓得退后了几步,厉声道:“大胆贼人,竟敢擅闯沈府!”
  “闯你个头!”沈芜缩着身子爬进来。
  “小姐!”碎玉扔下灯笼,扶她起身。
  沈芜双手挖雪冻得通红,靠近碳盆取暖,幽怨道:“近日总有人暗中盯着我,我躲了进暗巷半个时辰才甩开了他。”
  “小姐心中可有猜疑对象?”碎玉为她奉上一杯热茶。
  “那日我恐景王殿下生疑,遣你速去百济堂与宋伯伯通气,可景王殿下一直未来百济堂一探虚实,可见并未对我的身份起疑心,跟踪我的人并非是他,一时半会,我心中并未有存疑人选。”
  “小姐,难道是杀手?”碎玉惊恐道:“茶会上您无意压了她们一头,现如今京中世家皆传您将与景王殿下喜结良缘,柳姨娘为了巴结您,出手阔卓,特意送来了不少好东西。”
  沈芜放下茶盏,望了一眼茶叶,说道:“我说这茶怎味道变了,原是上等的曲府茉莉。”
  碎玉急声道:“火烧眉毛了,您还顾得上品茗呢,万一是世家小姐暗妒您,派来的杀手,如何是好?”
  沈芜抽出短刃压在案上,眼里充斥着杀气,说道:“我的短刃一贯不削鲜果。”
  林暄垂头禀道:“殿下,属下不慎.......把人给跟丢了。”
  陆理正在阅览来京献贺祝寿的名单,抬眸生趣道:“事情仿佛有趣起来了,明日你下请帖与沈府,本王会一会沈姑娘。”
  皇家别苑梅园,丝竹声不绝于耳。
  沈遥坐立不安,却不敢抬头与陆理对视。
  沈府的管家高兴地接了请帖,众人皆认为是沈芜,却不料竟是沈家二小姐。
  柳梦娴开怀喜笑在沈府家祠上香,祈祷道:“沈家的列祖列宗,保佑我的遥儿姻缘顺遂,早日喜得天子赐婚,一朝高嫁景王殿下!”
  碎玉一边碾药一边念叨道:“小姐,您说景王殿下究竟何意?为何突邀二小姐?”
  “我无空闲揣度景王殿下的心思。”沈芜心中松了一口,陆理终于将目光投向了沈遥,多日与跟踪之人斗智斗勇,沈芜些许疲乏,若是景王的人,她从此便可放心了。
  “沈二小姐,尝尝这桂花枣泥糕。”陆理将瓷碟移至她面前。
  沈遥像提线人偶一般,礼谢道:“臣女恩谢景王殿下。”随即拿起一块桂花枣泥糕送入口中。
  陆理的目光一刻也未从她身上移开。
  照月在一旁伺候,心中发颤。
  一位护卫忽然倒在雪地中,林暄快速察看他的情况,回禀道:“殿下,属下无能,竟探不出此人为何突发恶疾。”
  陆理瞧了一眼沈遥,神色慌张地命令道:“那还杵着作甚?赶紧送往太医院啊!”
  林暄为难道:“太医院离此处甚远,只怕送到之时,人已归西。”
  沈遥握着照月的手腕,神色恐惧,直勾勾望着躺在地上的护卫,他脸色发白,唇色发黑,已然是将死之相。
  陆理咆哮道:“一条鲜活的生命,难道就此湮灭了吗?”他痛苦地走向护卫,无奈道:“家中的老母亲,妻儿还在殷切期盼着他回家。”
  沈遥无措地劝慰道:“景王殿下,人各有命,殿下不必过于伤怀。”
  地上的护卫猛然坐起,瞳孔睁大,喷溅出一口鲜血,而后倒在地上,吓得沈遥捂眼低呜。
  林暄蹲下探他鼻息,摇摇头禀道:“殿下,他已危矣,除非此刻有医者在侧。”
  陆理环视他们,周遭的护卫和宫女皆低眉摇头。
  陆理痛心疾首,闭眼道:“好生厚葬,安顿好他的家人。”
  他颓废地走向沈遥,说道:“沈姑娘,本王今日失礼了,望你见谅。”
  沈遥无措道:“景王殿下言重了,望殿下宽心。”
  二人雪夜策马同回千雀楼,林暄问道:“殿下,可要继续盯着蒙面医仙?”
  陆理慢条斯理道:“不必了,若她真是沈家大小姐沈芜,沈遥与她为姐妹,耳濡目染,应懂得三分药理,桂花枣泥糕中掺了巴豆粉,巴豆粉味辛,有毒,可致腹泻,入口辛辣,可她毫无察觉,神色淡然。且今日这出戏,医者仁心,若沈遥是蒙面医仙,自不会袖手旁观。”
  “那日属下在百济堂对立的茶楼,亲眼瞧着沈姑娘看诊归来,且寻访了病人,沈姑娘出诊的时辰与他说的一致,且沈姑娘住在堂内并未踏足沈府,如此看来,沈家姐妹二人虽与蒙面医仙身形相似,却皆不是她。”
  沈遥受了惊,病情方愈却又复发,且腹泻不止,虚弱不已,叫苦道:“此等姻缘绝非我一介凡胎可消受!”
  沈芜为她看诊,从照月口中探听了全貌。
  沈芜自言道:“难道他在试探我们姐妹二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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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小厮正在清扫官驿,诉苦道:“各方大人方才离京,驿内腾了空,外邦使者却来了,忙不完的苦活。”
  李驿长将粗麻布扔给他,吩咐道:“手脚麻利些,日头西落,他们便入城了。”
  已至亥时一刻,户部油灯未灭,杨迁眉目紧蹙,难为道:“雁州的账目令人恼烦,全是烂账,那么大的窟窿如何填上?”
  方留提出法子,说道:“明日如实递交内阁,现下景王正在京中,此事由内阁牵头。”
  张和霖捋着胡髯,说道:“即将开春,雁州冬粮耗尽,景王怕是打秋风来了,莫说追账,恐要硬从户部掏银子。”
  叹声四起,沈谨贤不发一语。
  德政殿偏殿内。
  檀香萦绕,庆熙帝后笑颜大悦,命人道:“来人呐,给安王,翎王,景王赐座。
  安王陆桁献上锦盒,致祝词道:“皇后娘娘圣寿无疆,微臣特献上雪花玉枕一双,恭贺皇后娘娘福寿延绵,永驻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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