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沈芜在榻上一脸茫然地问道:“何人如此心黑,竟造谣于我?”
碎玉挠挠头,略为难道:“小姐,您忘记了?当年您想拜入南宫师傅门下学医,老爷不允您在外抛头露面,失了沈府的面子,您为了不暴露沈家大小姐的身份,放出了缠绵病榻的消息,可坊间一传十,十传百,便演变成了您容貌丑如夜叉了。”
沈芜捂脸,扯着被子蒙过脑袋,苦恼道:“谣言害人!天不助我也!”
火焰撩烤着整羊,滋啦滋啦冒着油汁,林暄用短刃切下羊排递给陆理,说道:“陛下特意送来的羊,别有一番滋味。”
陆理问道:“皇兄仅仅送了羊?”
“殿下心思剔透,陛下命尚衣监为殿下赶制了几件华服,特意嘱咐您明日务必盛装赴会。”
秘制羊排软绵入味,陆理说道:“皇兄为了我的婚事费心了。”
林暄说道:”殿下经年驻守雁州,至今未成婚,朝觐及后,正值皇后娘娘寿辰,陛下以此为由头暂留您在京,明日您可要好好物色未来王妃。”
陆理抹去嘴角的油渍,问道:“可查清了沈姑娘的来历?”
“百济堂的创始人正是大庆赫赫有名的南宫神医,门下三位徒弟,沈姑娘乃其中之一,沈姑娘乃一介孤女,自幼拜入南宫神医门下,天资极高,数年前南宫神医开设了百济堂,沈姑娘便在堂中行医至今,因医术医德负有盛名,病患称之蒙面医仙。”
陆理不解道:“既是医仙,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可有难言之隐?”
“传闻沈姑娘幼时不慎落水,水中的石头划破了脸,伤口感染溃烂多日,留下了伤痕,故终日戴着面纱,无人见过其容貌。”
马车缓缓驶向皇家别苑,沈芜端坐于马车内,珠钗流苏微微晃动,她竟有些不适,幽怨道:“红妆簪钗,头重了几分。”
碎玉唇角带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似欣赏一件价值连城的珍宝,骄傲地笑道:“我们小姐稍作梳妆打扮,便是一等的美人。”
沈芜逗她:“嗯?难道平日里我不是美人吗?”
碎玉实话实说道:“您平日里练武行医,不喜繁琐,着素衣梳长辫低发髻。”
沈芜佯装失落道:“碎玉嫌我了。”
炉香熏衣,见良人,正衣冠,陆理着靛蓝华服,银冠束发,额前的碎发愈显少年意气,欲跃身策马,却被林暄拦下。
“殿下,皇后娘娘特意嘱咐您乘坐马车,莫乱了仪态。”
正值严冬,别苑内只梅花盛放,此刻却如百花齐放共争艳,世家勋贵小姐纷纷缓步入苑中。
苑中有一寒溪湖,湖边楼阁林立,一览湖色与苑中景,碳火添足了,楼内如同春天般温暖,小案依品排序布座,她们皆是京中正四品以上官员的贵女。
陆理站立对楼,隔湖相望,夸赞道:“皇后娘娘玲珑心思,此法甚是周全,任谁也说不出二话。”
席间议声四起,她们相互寒暄。
沈芜戴着面纱,热茶也未能喝上。
碎玉举起团扇为她遮挡,低声道:“小姐,快些喝茶。”
周遭的贵女瞧见这一幕,低声议论道:“沈府的嫡女沈芜,传言容貌不佳,今日怎敢前来赴会?难道不知其中虚实?”
“必然知晓,数日前我曾瞧见沈府姨娘与二小姐前去挑首饰,听闻忽然染了风寒,无奈之下,只得她来了。”
“人人皆知,景王殿下沉溺美色,红颜绕身,怎会瞧得上她?”
她们抬袖掩笑道:“我笃定她今日不敢摘下面纱,以真面目示人。”
一言一语皆入了沈芜的耳,她只是低笑不语。
碎玉低声反驳道:“我家小姐比.......”一声高喝打断她的话。
“皇后娘娘驾到!”宫女高声宣道,席间众人纷纷拂衣起身。
一曲琵琶音落,皇后切入了主题,陆理站在屏风后密切地注意她们的反应。
文关易过武关难,贵女们转移了阵地,积雪已被清理干净,临设了练武场。
骑马、射箭、舞剑、耍枪,任选一项。
她们贴耳议论:“我等皆是闺中女子,出身文官士族,不擅武艺,如何能过?”
“你看那把大弓,便是我手断了也无法将其拉开。”
一位贵女胸有成竹道:“我选骑马,家中兄长曾教过我,必定胜出。”
碎玉得意道:“小姐,您既擅骑射,也擅刀枪,一会儿杀得她们片甲不留。”
沈芜说道:“我既无意,何必出头。”
碎玉劝道:“景王殿下虽有荒唐之名,但世家公子三妻四妾乃常事,若是您成为景王妃,夫人日后在府中的日子必定好一些。”
沈芜轻声道:“景王殿下驻守雁州,与京城遥距千里,如何放心?”
一声令下,贵女们跃跃欲试,却无人上前。
皇后娘娘说道:“景王乃武将,他特意设下此关,若是各位小姐闯过了,景王定然青睐有加。”
钱左副都御史之女站了出来,引起了一阵轰动,众人纷纷给她拍掌鼓劲。
她踏上演武台,从剑架上挑了一把剑。
林暄惊讶道:“竟还习得剑术?”
陆理悠然地倚栏观望,淡淡道:“她并不擅剑术,但她机智过人,借着起舞弄剑。”
微力不敌重剑,正当众人雀跃叫好之时,剑脱手而坠。
沈芜悄然地挪至另一侧,占据最佳观望位置。
一位贵女在几位侍女的扶持下,战战兢兢地坐到马背上,她手忙脚乱地拉扯缰绳,马儿忽然向前走了几步,她惊恐地尖叫,冲着侍女呵斥道:“牵紧它!扶我下马!”
她悻悻而归,重击了众人的士气。
碎玉嘟囔道:“莫非景王殿下无意迎娶王妃,故而有意为难?”
沈芜应道:“非也。”
陆理不禁扶额,正色道:“父皇在位时,京中武将世家众多,家中之女皆习武艺,而今文盛武衰,于我大庆而言,步入危局之象。”
贵女轮番上阵,皆落败而归,那位声称擅骑术之女,马儿环骑还未及一圈,险些从马上摔了下来,幸而护卫眼疾手快。
一位贵女上前握弓搭箭,手肘使劲地往后拉,脖颈的青筋显现凸起。
众人屏息以待,期待她的一箭。
刹那间,沈芜耳廓微微动了,破风声!
拉弓之人力尽之时,忽然调转了方向,箭矢朝着人群而来。
沈芜比护卫先行一步反应过来,抽出短刃挥之而出,眼神坚定而凌厉。
陆理手中的剑还未来得及出手,箭矢已被短刃截断,坠落在地。
她们惊恐地退后,挤作一团。
陆理轻踏过屋檐,随即也跃身而下,出现在她们眼前。
“是景王殿下!”她们竟瞬间变换了神态,雀跃地看着他。
陆理俯身捡起短刃,众目睽睽之下走向沈芜。
第5章
“姑娘,你的短刃。”
沈芜乱了心神,他竟是景王!他转身而来的瞬间,她瞬时慌乱地低下头。
冤家路窄,沈芜镇定地行礼道:“臣女见过景王殿下。”
沈芜有意地变换了声线,双手接过短刃。
陆理勾手抬起她的下巴,紧盯着她乌黑的双眸问道:“姑娘为何戴着面纱?”
沈芜咬紧牙关退后两步,请罪道:“回禀景王殿下,臣女日前不慎染了风寒,眼下还未大好,常咳嗽不止,故报禀皇后娘娘允臣女佩戴面纱,谨防病气传染她人。”
陆理转头望向缓过神来的皇后,皇后微笑点头。
“本王瞧着姑娘的身形与一位旧识颇有几分相似。”
沈芜腹诽道:“眼力如此清晰作甚!”
陆理的眼神打量着她,追问道:“不知姑娘是哪位大人的千金?”
沈芜平静地回禀道:“臣女乃户部侍郎沈谨贤之女。”
沈姓如同一颗大石砸入平静的湖面,激荡起陆理心湖的千层涟漪,世上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沈芜借机察看他的神色,只见他神情毫无变换,心想道:“幸好,他并未起疑。”
陆理转而躬身道:“皇后娘娘,沈小姐以短刃断剑,依您看可算闯过了武关?”
皇后转而问道:“沈小姐可擅武艺?”
沈芜心中犹豫了片刻,欺瞒道:“回禀皇后娘娘,臣女不擅武艺,只是幼时贪玩弹弓,方才情急之下,故一试。”
陆理问道:“沈小姐既不擅武艺,为何随身携带短刃?”
沈芜装糊涂蒙混过关道:“平日里用来削鲜果。”
此言引起了一阵哄笑。
皇后将问题抛回去给陆理,说道:“景王,此关乃你所设,自由你来定夺。”
陆理展眉一挑,说道:“沈小姐勇气可嘉,已然过了武关。”
皇后紧随道:“如此一来,沈小姐便摘下面纱吧。”
贵女们等着看她的笑话,低语道:“即便过了武关也无用,容貌登不了大雅之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