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完结屋>书库>综合其它>两京纪事> 第60章

第60章

  他请求陛下细细思量,“这其中有太多疑点。”
  而此时还没有李泌跟李泽关于跟南诏重新结盟的那一段对话,有些话他可以私下里跟李泽说,却不能拿到台面上公然违背他的意见,他总不能说这是因为异牟寻害怕招来吐蕃的报复,故有此举,这样的话在朝堂上讲出来太肤浅,还有很明显的偏袒南诏和徐回的嫌疑,为相,最要注重的就是不能在陛下面前展现出自己偏袒的一面,而这也是他的原则。
  他偏爱徐回,但是他不偏袒。
  而且这未尝不是陛下的意思。
  因为这件事情在谏官的提议下重新被讨论之后,徐回不仅没有被接纳,反而被大理寺关了起来。
  李正己虽然在后宫,但是身为陛下身边最亲近的宦臣,对前朝的风向也很敏感,他察觉到大唐跟南诏重新结盟的可能,遂提议:“可以把徐学士放出来,让娘娘见徐学士一面。”
  “也许娘娘并不是出于非他不可的执念,她就是想确认一下徐学士是否安全,陛下跟娘娘朝夕相处,一定比臣更能察觉到,她对人善良,容易心软。”
  “徐学士毕竟是她的血亲,亲人之间的挂念实属平常,这就像臣刚入宫的时候,也会挂念自己的兄弟姊妹是一样的。”
  他已经很努力不去冒犯李泽,一番劝言十分委婉入耳。
  “陛下跟娘娘分开两年,终得相见,难道这不足以证明陛下跟娘娘之间缘分匪浅吗?天定的姻缘,不是人力所能撼动的。”
  李泽若有所思,一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不就是给她看一眼吗?在他眼皮底下,只是看一眼,结果并不会有什么改变,他还可以利用这一眼,教她看清楚他们之间的差距,让她死了那条心,助她斩断孽缘。
  最近医师一再叮嘱,近来娘娘见了陛下会情绪激动,陛下最好不要再说出一些刺激她的话。
  尽管他出现在她面前,就是一种刺激,他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每天都尽量早点回来,一日三餐也要陪她一起,好让她重新适应自己。
  今天在他的连哄带骗,威逼利诱之下,她勉强用完了晚膳,比前几日要多吃进去一点,李泽感到很满意,觉得今天可以到此为止了,叫来宫婢将膳食撤下去。
  掌管膳食的宫婢离开之后,掌管药饮的宫婢又端来了药碗,告诉他这是娘娘的安胎药,要在晚膳后的两刻钟时间服用。
  徐直还在对他不满,她一生气就是这样垂着眼睑看也不看他一眼,要是在以前,她表露出这般模样多半是跟徐回有关,他肯定会强迫她收起来对他的不满,但是现在,她的不满纯粹是因为发生在他和她之间的一些很细小的事情,譬如他多逼她吃了两口饭,没能吃到爱吃的青菜,想吃的肉被他换掉了……诸如此类,这种跟他置气摆出的小模小样落在他眼里还挺可爱的。
  安胎药还冒着烟,是刚煮出来的,他凑过去吻她,被她避开,他就把她的脸掰过来,分出来一点点眼神让宫婢把药放下,人可以出去了。
  房间里没有了其他人,李泽能感觉到她马上就会变得不安,对他摆出的脸色立马消失不见,那双深邃的圆眼睛似乎蒙上了一层水雾,眼睫簌簌的,深处的底色是又畏惧又讨好。
  李泽就把她全部拢到怀里,吻着她的眼睛告诉她,她哭起来一点也不让人讨厌,他抚摸着她的头发,轻言慢语地说:“三娘哭起来,很好看。”
  “但是不能总哭,医师说了,总哭对身体不好,腹中的孩子不要紧,伤了三娘的身体可要怎么办?”
  “唔……总哭也没关系,我还是一样喜欢。”
  她就还是不看他,不过他夸夸她,她就不太好意思总跟他对着干,果然是李正己说的,十分心软,虽然不肯抬头,五指又在不由自主地揪他肩上的衣服,她跪坐在他两腿之间,他的两腿围着她的膝窝,她根本无处可逃,他的眼睛里波光流转,在灯下显得缱绻潋滟,李泽笑着去亲她的耳垂,摸着她的后腰漫不经心地说:“但是喜欢亲弟弟这件事情真的不行。”
  “不是朕不让你喜欢,你们毕竟隔着一层血缘,即便不是亲的,那也是写在同一张族谱上面,被大唐法律承认过的……”
  她眼泪马上就掉到他的脸上,李泽立马换了一个话题,“我帮你洗澡好不好?”
  “洗完澡再喝药。”
  徐直就要挣扎着从他两腿之间站起来,看来她现在还不想洗澡,李泽搂紧她说:“好了,好了,现在不洗澡。”
  她站不起来,不得已又入他怀,李泽纠缠她半天,终究还是没忍住,语气不带一丝责怪地说:“三娘哪怕是换个人喜欢呢。”
  “你以为朕便是那刻薄的人吗?我岂会故意做出强迫之事?”
  他情真意切,言之凿凿:“朕也有心,故做此举,实在是看出来这不是一桩好姻缘,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三娘误入歧途,”
  “放纵你,无疑是在将你推入火坑,既已做姐弟,必然不能做夫妻,这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此生都无法更改。”
  “倘若违背上天的意愿,就会受天谴。”
  她越听越悲哀,眼睛在一瞬间睁大,蓦然轻轻摇头。
  李泽说:“我是在救你。”
  本来她怎么也不愿意去洗澡,连外衣都不让他解开,李泽再三跟她说:“真的就看一看,我看看哪里伤到了?”
  夏天的衣衫又薄又轻透,他其实并不费什么力气就能拽开,徐直拖着衣服凄然摇头,不让他拽,他就慢慢哄着她脱,衣襟已经落到肩膀那里,肌肤上的伤露出来,伤口已经结痂,那个形状还是很明显,是他用牙齿咬出来的,那天应该是咬狠了,李正己后来告诉他,她那块肉差点被他咬下来。
  她还是很疼,在他怀里一颤一颤地哭,泪流满面就是发不出声音,李泽心疼死了,抱紧她跟她道歉:“阿直,”
  “阿直,对不起……”
  “明天就带你去见他好不好?”
  “等你好点了,我带你去洛阳看大象……”
  她将脸埋进他的肩,哭的更厉害了。
  第55章 洛阳(五)
  徐回在郑回的帮助下说服南诏国王异牟寻, 异牟寻开始同意重新寻求与大唐王朝接洽,遂让他带着南诏使者归来。
  剑南边疆的少数民族,在这二十年间, 分别依附大唐或者南诏, 双边对立,对于两国之间的新风向尚且不能感知, 而且这种风向也不够明朗,各地的地方官员也是如此, 一方面在朝廷授意下他们已经习惯成自然,不敢擅自接待南诏使者,另一方面,此时的南诏对于大唐来说就跟吐蕃一样属于严重敌对的一方,一旦有人声称是南诏使者要求过境, 在没有收到上级明确的命令的时候,他们有直接抓捕的权限。
  为了避免被当做暗探抓起来,他们只好从剑南那些沦陷于南诏的境内经过,一路上可以受到南诏军队的保护,也可以为防备吐蕃作遮掩。异牟寻飞书雅州的南诏军官,会提前让他们在阵前寻找机会与西川剑南节度使手下的军官商榷, 筹议南诏使者过境, 送出使大唐的使者归来。
  而这时候,剑南地区已经上演了两场判乱, 先是西川剑南节度使张英的判乱,被东川节度使高颖镇压之后,高颖被手下的牙将陈一甫格杀,陈一甫要求代替长官的节度使职位,出任剑南东川节度使留后, 陛下拒绝任命,陈一甫遂发兵反叛,新任的西川节度使崔坚负责镇压这场叛乱。
  崔坚西面应对吐蕃,东面应对军队叛乱,战线一再被拉长,三方胶着,毫无进展,朔方兵团进入剑南之后,因为无法适应剑南的地形和气候,两个月后撤出,崔坚兵势更盛,由此独霸一方。
  加之朝廷宣告徐回已死,崔坚一开始拒绝他们入境。
  他们在邛州滞留了五天,吐蕃军队不知道从何处得来的风声,追兵近及眼前,来到驻扎邛州的南诏军营向南诏索要唐使,并且宣称倘若不交出唐使,他们的宰相钦契赞就会亲自到苴咩城向南诏国王索要。
  苴咩城那边没传来任何指示,护送他们过境的南诏军官盛丰义,一开始并没把此事向他们透露,但是保护他们的军队却换了一波,这是监视和观望风向的意思,如果徐回猜得没错,他们应该还正在向苴咩城那边重新寻求指示。
  无论结果如何,无论异牟寻愿意冒着风险坚持送唐使归国,还是异牟寻改变主意把南诏使者和唐使一起诏还,他们三个人都担待着很大的风险。
  要么是死,要么被永远困在南诏,像被困在吐蕃的那些使臣一样,只能将前途寄希望于两国关系的变动,在无数个黑夜里遥望祖国。
  那还算是比较幸运的选择,最不幸的事情就是异牟寻抗不过吐蕃那边施加的压力,直接把他们三个人交出去,吐蕃人对待唐使比南诏残忍多了,他们可没有那么多文明上面的顾及,受汉人的影响比较弱,王权和宗教相结合,崇尚献祭,民族优越感崇高,等待他们的是何命运,真是不可言说。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