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尽管他行动间迟滞的厉害,到底还是慢吞吞完成了徐嬷嬷的要求。
  他趴在椅上,腰没了支撑不断下陷。
  他总忍不住将腰用力抬起,用这极其费力的姿势,换得哪怕一丝一毫,不值钱的尊严。
  每每这时,徐嬷嬷便会持着软尺,不轻不重地击在他后腰处。
  “这腰要塌得漂亮,塌得柔软,才能得贵人喜欢。”
  软尺落在柔软处,力度不大,却足以让苏子衿浑身的气力消散,身体似被抽了骨般贴回椅面上。
  他喉间溢出阵阵压抑不住的闷哼,似痛又似难以忍受。
  “确是个好苗子。”徐嬷嬷将薄薄的宣纸顺着腿缝放置:“夹好。”
  苏子衿极力忍住心中的不适与那几乎要冲出头脑的羞愤欲死,双手紧紧攥紧椅边,手背青筋跳动。
  短暂的僵持后,他最终还是依言夹紧了那张薄如蝉翼的宣纸。
  动作完成后,整个曲线更是如同被勾勒般,笼上一层朦胧又暧昧的光圈,处处都充满着无意的勾引和诱惑。
  像一朵娇花开放时,将最软的蕊露出,任人采摘。
  他那双清透的眸子,此时更是被逼出一层薄薄的水雾,泪水要落不落,散发出浑然天成的媚意。
  “不错。”徐嬷嬷浮出一抹满意的神色。
  “可以进入下个阶段了。”
  *
  公主府处处充斥着散不去的药味。
  虞晚坐于案前,翻着面前的私册,将近些年出入京城却未登记在册的名字一一扫过。
  那密密麻麻的小字堆积在一块,数量之多让人看得眼花。
  原是她小瞧了城门司税吏的敛财手段。
  她若想从这些不知身份的人中寻找到裴瑾当年失踪的信息,无异于大海捞针。
  “公主殿下。”角落中窜出一人,正是虞晚安排去盯着苏子衿的其中一名暗卫。
  他单膝跪下,将所见所闻细细说来。
  听完对方的汇报,虞晚原本翻页的动作一顿,眸底晦暗不明。
  那个戏班主真是贪心不足,竟是打上她的主意。
  而那名戏子的顺从,也正如她所想。
  他真的是阿瑾吗?
  人当真能变化如此之大?
  她的阿瑾,不该是这样的。
  可是,万一呢?
  又是这个该死的万一和拿捏不定的犹疑,让她失了决断,只剩踌躇不前。
  虞晚接过下人递过来熬好的药汁一饮而尽,那药汁浓稠得几乎要黯成一团黑,可她灌入口中时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摆驾。”她手撑着桌案慢慢站起,指腹擦去唇瓣残留的药汁。
  她的身形单薄得厉害,那厚厚的斗篷披上,将她娇小的身体尽数包裹其中。
  斗篷沉甸甸的,那身形看着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压垮。
  她走得缓慢,还挥手拒绝了下人的搀扶。
  “您是要亲自去一趟金玉班么?”那名暗卫垂首盯着地面,将疑问句说成了陈述句。
  “嗯。”
  她越过暗卫身侧,一只脚即将迈过门槛时,远处赶来一个急匆匆的身影。
  “公主且慢!”
  夏蝉赶来,将手中的一本册子奉上。
  “这是那苏子衿的身世,还请您过目。”
  虞晚的身形顿住,接过册子的手肉眼可见地发颤。
  空气中只剩纸张翻页的声响,还有夏蝉努力平息的呼吸声。
  虞晚翻看完毕,指尖落在册子的最后一页,久久没有动作。
  光线将门外与屋内分割成光与影交接,她不自觉地退后一步,面上那片光线一点点隐去。
  当眸底最后一丝亮光黯下时,虞晚唇边溢出一团只余气音的叹息。
  与此同时,夏蝉的声音也在耳畔边响起。
  “禀告公主,那名为苏子衿的戏子,并不是裴瑾公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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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夏蝉的话被吹散在风中,虞晚指尖微动,将册子翻回第一页。
  上面白纸黑字,清晰地写着苏子衿的过往。
  “苏子衿原姓李,乃是江南人士,父母双亡后流浪到佛寺门前,被金玉班班主捡回后,改姓苏。”夏蝉双手垂落身侧,语气没有起伏。
  “消息,可准确?”虞晚指节用力,指甲在宣纸上留下一道痕迹。
  夏蝉应声:“高达九成的把握。”
  “而金玉班常年在外,大多在江南一带处巡演,均有详细路引和官府记录。”
  她话音停顿片刻,才继续说道:
  “并无入京记录。”
  虞晚猛然用力,指甲的力度瞬间穿透那层宣纸。
  她不动声色转移视线,落在后面一页,上面详细记录了苏子衿的性格与饮食习惯,与裴瑾可谓是天差地远。
  末尾还落了排小字,裴侯爷曾下过江南寻子,皆无功而返。
  她将册子合上递回给夏蝉,转身走进屋内,语气平淡:“知道了。”
  屋外。
  下人们抬着轿撵在旁等候,却迟迟不见人影,正面面相觑时,夏蝉轻斥道:“还不撤下,这点眼力见都没有吗?”
  待下人退开后,夏蝉才朝屋内走去。
  寝室内,光线被厚厚的布帘挡在外面,药味被捂透,在屋内更是经久不散。
  虞晚全身都陷在软椅内,暖意即时抵达,将寒意驱除。
  可为什么,她还是冷。
  “公主,喝点热汤吧。”
  夏蝉递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汤。
  虞晚摇头,浑身乏力,只得将自己倚得更深:“夏蝉。”
  她的声音依旧是软绵无力,却少了几分寻常的冷硬,多了些茫然和脆弱。
  “我真的还能寻到阿瑾吗?”
  “你说,阿瑾是不是真如他们说的那般……”
  她抬眸看向夏蝉,本就轻的声音,此时更是只剩气音:“已经……不在了?”
  夏蝉面上的担忧一凝,好半晌没说出话来。
  两人彼此相望,不知过了多久,夏蝉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似是在给虞晚信心,又似是在说服自己:“不会的,裴小公子定然还在等您去寻他。”
  “若连您也放弃了……”夏蝉没继续说下去,她把眼神移开,落在那碗飘着雾气的汤上。
  她怕,怕的不是公主寻不到裴小公子。
  她怕的是,公主失去希望之后,便再也不肯睁眼了。
  只看夏蝉的反应,虞晚便懂了。
  她没有继续追问,也没有再发出声音,只是任由那软乎的毛毯将自己裹得深一点,更深一点。
  漫长的无声中,连上好的炭火燃烧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天空带走最后一缕金亮后,门口传来太监尖锐的通传声。
  “皇上驾到——”
  一抹明黄色从门口掠过。
  他身后还跟着一名背着药箱的太医,迈着小步匆忙跟上。
  “晚儿。”人还未到声先至。
  虞晚这才从走神的状态恢复清明,抬眸看向门口。
  她的手撑在扶手上刚要起身行礼便被打断。
  “无需多礼,朕今日带太医令来给你问诊,晚儿身体可有好些?”皇帝语速很快,带着浓浓的关切。
  太医当即上前,在案上搁置一个软软的小枕,待虞晚把手腕摆上后,覆层丝帕后细细诊脉。
  “儿臣很好,父皇无需担忧。”虞晚越过太医看向皇帝。
  “你这般,让朕如何不担忧?”皇帝眉头拧紧,“太医令,四公主身体如何了?”
  屋内很暖,太医诊脉间额头渗出细细的汗,他甚至顾不上擦汗,径直跪倒在地,深深伏在温热的地面上。
  “回皇上……”
  他欲言又止地看了眼虞晚:“四公主此疾本就难愈,何况,何况……”
  皇帝不耐:“何况什么?说!别吞吞吐吐的。”
  “何况四公主郁结于心,药石更是无效。”
  太医说完,额头更是用力地叩在地石上:“还请四公主少忧思,放开心境,再辅佐上佳的药材,才能博得长远。”
  “好生将养着,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皇帝脸色慢慢沉下来:“太医令,这些话朕都听倦了,找你来,不是为了让你再给朕重复一遍的。”
  太医浑身一抖,更是不敢抬头,显得白了一半的头发都跟着萎靡起来。
  他哆嗦着,狠狠磕头后,嗓音都在打颤:“可皇上……这心病还得心药医啊……”
  “废物!一群废物!”皇帝大怒。
  在皇帝即将要发落太医时,虞晚轻声开口:“父皇无需如此,儿臣的身体,儿臣自己有数。”
  “你有数?”皇帝面色非但没有缓和,反而更加阴沉:“若你真心中有数,会将身体拖成这般模样?”
  “再这般下去,不消两年,你——”
  他放软了些声音:“晚儿,你想朕白发人送黑发人?”
  虞晚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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